熱鬧的小鎮仿佛被強行按下暫停鍵,村民們縮在家中,不敢出門。可即便不出門,今日之事也傳遍整個望仙村。
村長從院頭走到院尾,從東廂房走到西廂房,硬是在妻子的催促下,才敲響方晁的房門。
“仙師,今日之日您如何看?”
自從上次在山裡見過方晁的本事,村長就不敢再喚方公子,而是改稱仙師。
這樣的人,動動手指都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他隻能敬着伺候着。
“不如何看,”方晁沒開門,自從洛纓當衆宣布婚約解除,他便再未出過門,原因無他,丢人,不過對于村長,他有不得不耐心的理由,“我且問你,今日出事的兩戶人家,近來可發生什麼大事?”
“兩家的男人不久前都死了,”村長想了想,說得更詳細,“都死在河邊,死的時候隻剩一張皮。”
“屍體可下葬?”
“一戶葬在山腳下,一戶還停在院子裡,原是打算停過二七。”
“這就對了,”方晁嗤笑,“膽大妄為,不計後果,說的就是這群愚民。”
村長聽得雲遮霧罩,壯着膽子求教。
“那兩家的男人是被蚊獸吸幹的,這麼多天過去,蚊獸卵應是孵化出幼獸。”方晁想到一些事情,沉積的邪火終于找到出口,“蚊獸的幼崽啊,你猜一具屍體能孵化出多少隻蚊獸幼崽?幾百隻?幾千隻?”
“不,是幾十萬隻!”
“它們無孔不入,也許藏在你們腳下的土地,也許潛在你們喝的井水裡。”
聽着屋裡陰恻恻的笑聲,村長猛地打了幾個寒噤,完全不敢追問解決之法,匆匆道了聲打擾,便縮回自己屋裡。
如今村裡尚在活動的,隻剩防衛隊成員。他們挨家挨戶安撫村民,雖隔着門闆,但聊勝于無。
有人大罵出事的人家,有人罵天道不公,有人請防衛隊成員找村長,也有人把主意打向方晁,當然,也有人喊洛纓解決問題。
正在趕路的洛纓并不知道望仙村的變故,隻是在距離村子還剩二十裡時,小花就變得格外焦躁,時不時呢喃,“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為什麼在此”。
洛纓聽得心驚,幾次打斷小花呢喃。可是一到她倆對話時,小花又變得無比正常,對于那些自言自語以及焦躁的情緒一概不知。
這件事令她倆都感到不安,洛纓不由加快腳步。
快到村子時,小花突然緊張地喊她:“阿洛,這裡的木靈之氣俨然是走之前的兩倍有餘,那股熟悉的味道,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我也清晰地感知到。”
握劍的手不知不覺收攏幾分,緊張和擔憂在踏入靜谧的望仙村時得到驗證。
她最先見到林旺,聽他說完今天下午的事,眉頭高高地隆起。接着見到了阿鸢和阿鹭,她倆去村東請了村長,但是村長不肯見兩人,更不肯出門,不過他倒是把方晁的話轉述給二人。
“蚊獸?”洛纓皺眉,前世她沒接觸過此類妖獸,不知其習性,聽聞介紹,也覺得棘手,她讓大家各自回家,獨自去了出事的村民家,随即去往安葬村民的山腳。
她有一些猜測需要驗證。
找到村民的墳茔,洛纓道了聲對不住,便将其挖出。
骷髅幹屍與她先前見時一模一樣,她正想查探,可是手還沒碰到幹屍,僅僅佩劍碰到屍體臉側,便見數不清的小黑蟲子自屍體的五官爬出,像極了螞蟻搬家。
糟糕!
顧不得許多,洛纓當即朝其五官拍出幾道火球符。
火光四起,随風搖曳,燒到哪裡,哪裡就發出一陣焦臭味,黑色的小蟲子自他皮膚上掉落。
它們畢竟是妖獸,生命力頑強,掉落在地,還在用力往地底鑽,洛纓撚動法訣,又施了一道灼炎術,赤炎驟起,一層之下還包裹着一層顔色更深的火炎。
在層層火勢的灼燒下,那些小黑蟲子終于不再動彈。土地也燒得一片通紅,用劍稍稍扒拉,便能瞧見燒死的蚊獸幼崽。
洛纓總算松了口氣,這樣解決問題也許不夠溫和,但如今能夠徹底消滅蚊獸,已是最大的幸運。
回村,洛纓将此事告知村長,村長遲遲不肯松口讓她燒屍。
在望仙村,燒屍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村長不願做這個主。
洛纓等了片刻,見他不願擔責,幹脆自行決斷。她剛扭身離開,祖屋院門就打開了,村長妻子追她兩步道:“阿洛姑娘你做得對。”
洛纓笑笑,沒多說,徑自去到出事的兩家,引火焚燒三具屍體。
焦臭的氣味在望仙村蔓延,村民們在自家小院中看到沖天的火光和騰空的黑煙,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變天了。
處理完骷髅幹屍,洛纓不敢大意,将防衛隊的成員聚齊,把今日采買的物資分發些給他們,安排他們給每家每戶送些符箓,教其用法。
如此,折騰到亥時三刻,洛纓才算輕松一些。她不敢休息,馬不停蹄地開始畫符,先畫的是二階符箓,一整夜,畫了五十張,其中已火系符箓居多。
既然木靈氣濃郁,火系符箓在其催動之下,威力必有加成。
卯時,防衛隊成員來洛纓家點卯,遲遲不見林旺,洛纓安排好大夥訓練事宜,親自去尋。
她是在村口尋到林旺的,他頹然地靠坐在村口那棵半朽的樹旁,臉上的淚痕已被風幹,依稀隻能看到一些痕迹。
“發生什麼事?”
在山上與妖獸搏鬥時沒哭,療傷忍痛時沒哭,五大三粗的男人卻在一個甯靜的清晨慘然落淚,洛纓察覺出不對。
“今日寅時三刻,我出門,遇到胡媒婆一家拎着包袱往村口走,跟上去詢問,得知他們打算搬去鎮上住。我沒當回事,與他們告别。路上想到昨日之事,本想叮囑他們路上當心,結果剛走到這兒,就遠遠瞧見他們被幾個巨大的妖獸當場吞吃了。”兩行淚水緩緩滾落,林旺怔怔地望着事發方向,“我吓傻了,等反應過來,妖獸已經走了。我……我不敢過去……是我害了他們……”
事已至此,自責愧疚都無濟于事,洛纓眺望遠方,隐約看到山間似有龐然大物在緩緩移動。
洛纓帶林旺去收斂了胡媒婆一家的遺物,将這個消息帶回望仙村。村裡再度嘩然,那些蠢蠢欲動,想要逃離村子的村民都停下動作。前車之鑒後車之師,無人再敢輕舉妄動。
今日午飯吃得很沉悶,防衛隊的成員們一個個悶不作聲,阿鸢為了調節氛圍,強自起了個話題,可是還沒說幾句,她的聲音便沉了下去。
“阿洛姊姊,你說這一仗我們能打赢嗎?”
所有人都看向洛纓,這無疑是所有人的問題。
抿了抿唇,她無法給出承諾,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多教大家一些手段,至少在面對妖獸時,不是全無對抗之力。
“怕什麼,我們這麼多人呢!”阿鹭站起來,給大家鼓勁,“妖獸也是血肉之軀,一個人打不赢,我們就一群人打,萬一殺死妖獸了呢,那可是可以吹噓一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