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南片刻的若有所思,他垂着眼睫,餘光落在趙啟鵬手裡拿着的信紙一角,他沒什麼道德感地抽過來,随意地,好像那東西本該就屬于他。
趙啟鵬下意識要搶回來。
陳硯南往後退一步輕易避讓開,他略歪過頭,半阖的眼睛情緒很淡,趙啟鵬象征性地去拿,被宋淮以及其他人擋住。
平時總見他炫耀,好不容易能看到信上寫什麼。
陳硯南對信上的内容一掃而過,眉心動了下,他不緊不慢地念出來,嗓音低沉磁性,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身邊的人聽清楚。
“趙同學,我叫秦芷,是小然最好的朋友,你們的事,我一直都很清楚,我很後悔,在這中間充當并不光彩的角色,看着她跟你這種人渣來往。”
“結束對小然是好事,不用在你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結束後造謠前女友并不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事實是什麼。”
“見異思遷,劈腿的時候是你,答應高中分手大學繼續談戀愛的也是你,生日禮物你也收得很開心,轉頭你說小然對你死纏爛打,更是小人做法。”
“基于此,請你向小然誠懇道歉,以及向你身邊的人解釋清楚。”
“……”
陳硯南放下信,掃過趙啟鵬不耐煩的臉,很細微地輕啧一聲。
跟着這聲啧的,是宋淮誇張的語調,他早看不慣趙啟鵬,是真的瞧不上:“趙同學,你這就太不男人了吧,分手還收人禮物?”
其他男生,促狹地笑出聲。
趙啟鵬懶得跟他廢話,甩開他的手,撥開圍觀者,扭身進教室。
那封信還在陳硯南手裡,他随手放進校褲口袋裡,他靠着欄杆,視線平直地望着遠處,空地花壇裡的葉片,沐浴在金色光輝裡,異常的耀眼。
宋淮靠過來:“趙啟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玩得是越來越惡心了。”
陳硯南瞥他一眼。
“當時表妹突然踩他一腳,給我吓夠嗆,趙啟鵬拳頭比她臉都大,這一拳頭呼過去她小身闆哪能扛得住,平時一聲不吭,也不知道怎麼敢的。”
宋淮喋喋不休:“還是你反應快啊……”
陳硯南扯唇無聲笑了下。
“你笑什麼?”宋淮捕捉到,奇怪地問他。
陳硯南沒搭理他,視線繼續看遠,勾起的弧度還蕩在唇邊,他覺得很奇怪,分明在幾分鐘前,他因為被無視而不爽,現在卻心情不錯,像是發現什麼新鮮事。
哦,兔子急了會咬人是真的。
看慣秦芷低眉順眼的樣子,突然看到她帶有攻擊性的一面,雖然她那些行為還遠遠配不上“攻擊”這個詞。
很有意思。
當天以趙啟鵬找到葉奕然,略有些敷衍快速的道歉結束,他還回那雙鞋,左邊那隻還印着灰撲撲腳印。
葉奕然梗着脖頸,這些天她哭很多次,偏偏在這時候不肯洩出一點難過,她接過那雙鞋,連帶着盒子丢進垃圾桶。
動作狠絕,仿佛該進垃圾桶的另有其人,然後轉身,留一個幹脆利落背影。
那段戀愛算不上多深刻,在高中,繁重的學業以及按分鐘計算的生活節奏,也無法讓人沉浸在自己悲傷情緒中。
葉奕然隻是略帶遺憾地道:“可惜沒能揍他一頓洩憤。”
沒想到一語成谶,幾天後,趙啟鵬真被揍了。
宋淮作為圍觀者,同時也是參與者知道整個過程。
陳硯南跟宋淮都不住校,中午時,他們也會去班上其他住讀生宿舍,多是聊球賽或者遊戲,趙啟鵬的宿舍在他們對面,門大開着,赤着膀子吃東西閑扯。
趙啟鵬聲音異常響亮,帶着一貫張揚炫耀的意味,談怎麼泡女生。
他高談闊論,說就沒他拿不下的姑娘。
“那3班秦芷呢?”宿舍裡的人想起幾天前的事,打趣地問。
趙啟鵬哼笑兩聲:“最好拿的就是這種好學生乖乖女,你以為她傲氣難搞,其實這種女的最裝,見到男的就湊上來,不然她天天往我們班跑什麼?”
“哦,葉奕然讓她轉交什麼就跑上來,還不是自己樂意?”
“她倒是對我有意思,但我不喜歡這種女的,裝得惡心。”
“……”
聲音清晰傳到他們宿舍。
宋淮皺眉:“這孫子嘴是真臭。”
話音未落,陳硯南已經起身,在宋淮以為他要關上門時,他已經走過過道,倚着門邊,趙啟鵬聲音戛然而止,他老神在在地說:“不聊了?”
“在開玩笑,要是聲音太大,我們把門關上。”雖然快入秋,中午仍然有些熱,他們開着門是為涼快。
陳硯南說可以,人卻往裡走。
宋淮跟另外朋友跟着,看出不對勁,在陳硯南照着趙啟鵬臉上揮拳時,默契地轉身将宿舍門給關上,然後加入這場混戰。
現實裡的打架不是武俠劇,沒章法的赤手空拳的肉搏,狹窄宿舍裡,身邊一切東西都能成為武器,在雞飛狗跳中,有人的眼鏡砸在地面,在混亂中很快被左一腳右一腳踩得稀碎。
再然後,宿舍門打開,陳硯南跟宋淮出來。
宿管在隔壁宿舍感覺到動靜跑去通知時小跑過來,從長廊的一頭跑到末端,發胖的中年男人氣喘籲籲,嚴肅像膠水粘住他的面部五官。
宋淮看着他跑過來,動完手才想起問:“你怎麼突然動手。”
他呲着嘴,雖然他們剛才占有絕對的優勢,但在互搏時還是結實挨了幾腳,臉上更是被打了一拳,到現在還疼着。
陳硯南面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他倚着門邊,臉上幹淨沒有受傷,隻有校服在扭打中扯出褶皺,還有擦上的血迹,不是他的,他表情沉穩,安安靜靜,好似剛才揮拳踹腿的另有其人。
趙啟鵬是體育生,在體型跟力量上面有優勢,所以即便有人看不慣他,也不會想跟他動手。
但今天宋淮見識到陳硯南的可怕。
在其他人隻知肉搏時,他一拳一腳,像練家子似的,四兩撥千斤地将趙啟鵬一百五六體格撂在地上。
他心有餘悸地摸着胸口的位置,想着以後再打球不敢瞎攔,怕被撞飛。
直到打完,趙啟鵬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被打。
宋淮隐隐知道,但覺得不至于,平時,陳硯南跟秦芷招呼都不怎麼打,更别提就因為趙啟鵬嘴秦芷就為她出頭。
陳硯南擡起手臂,在手指關節的位置,是用力過度後留下來的瘀痕,猩紅的,在冷白泛青的色調中,異常醒目。
在宿管即将跑來時,他說:“老爺子說她比我差不多小一歲,是妹妹。”
“嗯?”宋淮顯然沒聽明白。
陳硯南撩起眼皮:“哥哥保護妹妹不是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