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人們半夢半醒間,木棚外就傳來一支隊伍的腳步聲。
朱芽從葦席上爬起身,守夜的人聽見動靜,輕聲和她打了個招呼,她越過酣睡的族人,走到棚子邊,掀起簾子往外瞧。
一隊人舉着動物油脂浸潤的火把從遠處走來,他們經過一個木棚停留一會,然後收取一些東西放在身上的背簍中,朱芽隐約聽見他們在告知祭祀的準确時間。
春使部落并沒有掩蓋加建祭壇的事情,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見那座搭建在春使部落内部的祭台,但他們沒想到祭祀的時間是如此靠近,就在天明。
日升半空之時,祭祀就會開始。
聖使們要求每個參與交易會的部落都要參加,但參與的人或多或少,卻是沒有定數的。
催繳“管理費”的隊伍裡有雲的同伴,在收走了幾塊肉幹和一串骨飾後,願意多留幾分鐘和朱芽交流一番。
昨天雲帶來聖使要求春使部落加辦一場祭祀時,朱芽并沒有感到有不合理的地方,畢竟臨時加塞活動這樣的情況在現代社會再正常不過,但再一細想,她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那群從未露面的聖使,真是懷着為衆生祈福的念頭要求春使部落舉行這場祭祀的嗎?
在山枭模糊的回憶中,聖使交給了山枭首領一袋種子,從種子中育發的惡靈吞噬了它,并且誘發了土地下鹵水的井噴,結合羽口中聖使們癫狂在山枭舊地中翻找的東西的模樣,不難聯想他們要找的東西就是那些深埋在地下的惡靈種子。
朱芽猜不出聖城為什麼要這樣戕害一個繁盛的部落,但并不影響她開始懷疑這場祭祀的真正目的。
雲的這名同伴沒有參與進這場祭祀的安排中,隻是簡單說了以往祭祀的流程,和朱芽知曉的大差不差。
她的部落中有兩名來自不同部落的巫,因而了解了不少關于祭祀神靈的事宜。
祭祀最要緊的有三個步驟:一為請靈,即在祭壇上擺放神靈最愛的食物,或者神靈賜予的物品将祂召喚而來;二為獻靈,邀請神靈享用準備好的祭品,無論神靈是否吃用,隻要祂覺得滿意,都會暫且停留下來聽巫的禱告;三便是祈靈,将心中的願望告知給神靈,神靈若是願意,巫的祈求很快就會得到賜予,若是神靈不願意,部落會另選時機再次加碼祭品的規格,重設祭壇,祈求神靈下一次垂青。
無論具體的内容怎麼變化,祭祀的核心是不會改變的,春使部落的祭祀流程也一貫如此,并沒有奇怪的地方。
祭祀的時間近在眼前,也容不得朱芽細想。
用過早食後,朱芽帶着獵兩人前往春使部落内參加祭祀,留着其他人照看交易品和帶回來的奴隸們,他們早上就起了點燒,朱芽去找了些清熱消炎的藥材,熬煮成汁給他們每人灌了一竹筒。
朱芽離開時他們的熱已經退了些,五個人縮在角落中,露出一雙雙眼睛目送着她的背影。
朱芽和獵抵達祭壇的時候,祭壇外已經站了不少人,有男有女,身着或新或舊的獸皮,從人們的裝飾和面貌上來說,都是各個部落有地位的人,至少能吃飽肚皮,不顯得那麼面黃肌瘦。
石塊做底,整木搭建的祭台不算大,不過人腿高,幾平米的空間内已經擺放了不少東西。
朱芽一眼掃過,祭台中間擺放着一頭被放了血的山林羊,肢體蜷縮,脖頸軟軟靠在前腿上,兩隻同樣沒了聲息的灰兔挨着山林羊,四肢還捆得很緊,另一側是從長河中捕撈上來的大魚,青白色的身體散發着濃腥。
四月份的林子裡還沒有什麼野果,但各種野花開得很盛,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連枝帶葉的嫩黃色、淺粉色的花被纏繞着這些動物的屍體擺成一圈。
更外側的是各樣鮮嫩的植物,其中還有就有雲帶給朱芽的大豆和薤白,春使部落在它們幼嫩時采摘綠葉使用,秋日便收下種子供第二年播種。
這些正當時的嫩芽恰好可以摘來供奉春使。
食物之外,祭台上還散落着形态各異的石頭,它們大小顔色不一,整但體圓潤光滑,台子上還有不少氣味馨香的樹枝,葉片被幹淨剝去,隻留光秃秃的細枝條穿插在石塊間。
還真是鳥兒的喜好,朱芽心想。
祭壇前已經堆好了一叢幹柴,濃烈的動物油脂味溢出,從縫隙中朱芽還能看見擠壓而出的黃白色物體,有些像鹿的脂肪,很新鮮,是剛宰殺不久就取出來放在木柴中心用來助火。
雲昨晚還嘀嘀咕咕說部落中本想獵一頭花鹿來祭祀的,但是這些警惕的家夥們跑得太遠,狩獵隊們找了半天也沒見着一根鹿毛,倒是讓豐族人遇上了,可惜鹿肉已經烤得香噴噴,不然她肯定讓阿父來找朱芽換,如此一來也可以幫豐族人趁機讨要一些好處。
朱芽用一塊肉塞住她的嘴,道:“現在肉進了你的肚子裡,你給點好處不就行了。”
衆人聞言都笑了起來。
那頭花鹿肉已經被一衆人吃得幹淨,春使部落哪來的第二頭花鹿?
難道他們連夜還去林子裡找花鹿了不成?
既然有更珍貴的鹿肉,為何不擺在祭壇上,反而丢進了木柴堆裡?
朱芽目光沉沉,對着祭台出神。
“哎呦!”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痛呼,朱芽轉頭看去,獵反扣着水的手腕,并沒有因為見過一面就松了手中的力氣,疼得水直抽氣。
“獵,放下來。”朱芽回神,忙讓獵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