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揉揉自己發紅的手腕,瞪了獵一眼,朝着朱芽抱怨道:“枉我還想叫上你一塊來,去你的棚子下看了才曉得你早帶着人過來了。”
“朱,你是不是不将我當朋友!”她杏仁狀的圓眼睛帶着惱怒:“還有這個男人,我不過是想打個招呼,他差點要捏碎我的手!”
獵的灰眼睛裡依舊風淡雲輕,他跟随在朱芽身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護神女不受侵害,水蹑着腳做賊似的靠近朱芽,看在她還算眼熟的份上,獵隻折了她的手,若真是懷有異心的人,獵從腰側拔出骨刃的速度隻會更快。
朱芽賠笑,拉過水已經有些隐隐發青的手,使巧勁揉散淤血:“獵對我一向是緊張得不行,因此連累了你,等會祭祀結束後你來我們的棚子裡,我挑兩件有意思的東西給你賠禮。”
水哼哼了兩聲,應了,感覺手舒服了些,又親親熱熱挽着朱芽往更靠近祭台的位置擠過去。
獵抿直了嘴角跟在她們身後,他并不喜歡這種意外冒出來的人,就像一塊不知打哪出現的石頭,破壞了一池甯靜閑适的水面。
也占據了他在神女身側的位置。
此時的祭台周圍不少外族人湧動,但大家都很小心地空出祭祀的位置來,并不是因為出席這場祭祀的原始人格外有素質,而是内裡春使部落的狩獵隊長矛森嚴,對準了每一個試圖跨越的人。
太陽升至半空,周圍的林子裡傳來忽遠忽近的鳥鳴,兩聲梆子樣的響聲後,從不遠處的石塊堆砌的圓堡内,走出一群人。
為首的是一個身披羽氅的女人,莫約一米七/八的身高,身形較瘦,及腰的卷曲頭發披散在身後,上面綴滿了淺棕色羽毛,她有一張長而狹窄的臉,用某種植物的汁水塗抹成黃褐色,走動間,耳廓和脖頸後的一片位置能看出原本白皙的膚色。
女人有一雙和臉型很不符的下垂眼,她微微鎖着眉,神情看起來悲憫可憐,但平直的嘴角卻讓她看起來肅穆不可侵犯。
她比朱芽認識的所有巫更符合朱芽對這種神秘職業的想象。
杜巫快步走來,她的身後是兩個與她打扮相似的女人,朱芽認出了其中一個是鵺。
春使部落的首領,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帶着他的家族走在巫的後方,雲也盛裝在列,她看見了朱芽,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的姐弟們也順着她的眼神好奇地瞧了過來。
但最惹眼的并不是首領一家,而是懶散走在一旁的幾個人,他們的穿着打扮與周圍的人群完全不一樣。
這幾人長發束起,身着罕見的淺色柔軟織物,腰間系帶,還綴着一塊白色的鳥型木牌和黑色長羽。他們步履從容,神情高傲,将披羽戴毛的一衆人都比成了未開化的野獸。
或許在這幾人眼中,事實的确如此。
因為他們來自聖城。
朱芽還未來得及去觀察每個人的模樣,就被這幾人身上的衣飾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淺色袍子在陽光下泛着水面一樣的淩淩波光,是絲織品才會出現的光澤感。
絲綢。
聖城竟然已經開始養蠶缂絲?!
朱芽有些糊塗了,一時間分不清聖城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不會簡單的熬鹽之法,卻能掌握更加複雜的煉銅缂絲工藝,樂意将文化輻射到山枭部落那樣偏遠的地帶,卻吝啬傳播科技,依舊讓這些部落過着茹毛飲血的生活。
這樣的聖城和這片原始的大陸對比起來,就像這幾名衣着華貴的聖使和獸皮裹身的人群一般。
他們之間,好似差着一個維度。
片刻間,祭祀已經開始。
杜巫站在祭壇上,舉起手中裝飾着獸骨的木杖,高聲吟誦着,她的嘴中傳出一種變幻無常的語調,時而尖銳時而低吟,和遠處的鳥鳴聲漸漸融洽在一起。
朱芽還是第一次參與這樣的祭祀活動,她暫且将聖城的一切抛開,聚精會神的觀看起來。
杜巫的吟誦聲越來越大,明明隔着十多米的距離,卻好像就在她的耳畔響起。
“……”
“…善良仁慈的春使…”
“為您獻上最豐盛的美味…”
“…祈求您的到來……”
倏的,朱芽聽到了一聲悠遠清亮的布谷聲。
春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