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宮正雖借宮正之職有糾察嫔妃的權利,卻從不敢冒犯僭上,這才能在關皇後的鐵腕治理下,能夠不依靠任何一方勢力穩穩坐在宮正的位置上。
“這是太樂坊宮女觀徽親手繡制的香囊,要孝敬給太子殿下。臣妾便托個大,請良娣代勞轉交。”張宮正笑意吟吟,趙良娣驚訝地看她一眼,想她從前可不是會管人閑事的性子。
隻是接過香囊後,她摸着稚嫩的針腳,回想起觀徽是誰,便笑着收下了:“那孩子有心了,殿下前頭還惦念着她呢。”
張宮正又與她閑聊幾句,很快便起身告辭。趙良娣叫宮女包了一點茶葉給她,将人送走後,吩咐宮女晚些請太子來用晚膳。她屋裡的宮女有些遲疑:“良娣,那位雖是咱們太子殿下的親外甥女,可如今身份尴尬,何必……”
趙良娣笑着搖了搖頭:“你不懂太子殿下,他最是仁善。事關外甥女的孝心,我不能替他拒了。”
到了晚間,傳話的太監将趙良娣有請的事兒說了,太子有些驚訝:“她一向賢惠知禮,許是有事情要與孤商量。”想了想,讓人去宋良媛屋裡說一聲,今兒不過去了。
太監面苦地诶了一聲,那位宋良媛最是得寵,他這一趟純是得罪人去了。好在宋良媛為人和善,平日裡也不會與他們這些奴才計較。就是她身邊的嬷嬷一張嘴不饒人,難纏得很,上回不小心說錯一句話,他這沒根的人生生被罵得滿臉臊紅。
這麼想着,他擡步往芷風閣走去,心裡邊兒打着鼓,期盼那位嬷嬷出去辦事了。然而老天不憐惜他,他進了屋子,擡眼時正好與站在宋良媛身後的嬷嬷對上視線。
‘天老爺喲,’小太監心裡一陣哀呼。那頭蔡嬷嬷見着他,便追問:“這個時辰怎麼是你來了,太子殿下呢?”
“許是殿下公務繁忙,晚些過來。”宋良媛柔聲細語地解圍,但一雙眸子也直勾勾地盯着小太監,生生把他的頭又看低了幾分,甕聲甕氣道:“趙良娣有事,将太子請過去了。”
說完就要開溜,卻不想蔡嬷嬷人老但手腳快,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喝問:“什麼要緊事兒,你可說清楚。”
小太監‘哎喲’痛呼:“奴才也不知曉呀,哎喲,嬷嬷你饒了我吧。”
蔡嬷嬷冷哼一聲:“有這樣的事兒你早些來告訴我們良媛,若盡心些,何至于被人截了寵去。”
小太監心說我又不是你們家良媛的人,我盡哪門子的心。嘴上卻讨饒:“奴才錯了,下次一定提早來說一聲。”
“蔡嬷嬷,别為難他了。”宋良媛唉聲歎氣:“别浪費這一桌子好菜,去将琳娘抱來陪我吃吧。”
蔡嬷嬷這才松開冷汗津津的小太監,出了屋子往偏殿去。宋良媛的女兒李琳琅正窩在奶娘懷裡,哼哼唧唧地不肯吃菜糊糊。
蔡嬷嬷哎呦一聲,連忙念叨着‘心肝肉’地将琳娘抱起來,轉頭呵斥乳母:“你做事怎這樣不盡心,琳娘不吃這東西便換她愛吃的。若非我今日來瞧見了,咱們琳娘豈不是要餓肚子了。”
乳母隻覺得委屈:“是良媛說琳娘貪肉,不叫我喂她……”
“多嘴!”蔡嬷嬷瞪她一眼:“你這是怪上主子了!”
乳母連說不敢,目送着蔡嬷嬷抱着孩子出了門,白眼才飛上天去:“瘟老婆子。”
蔡嬷嬷抱着孩子回到殿裡,宋良媛愁苦的臉上才擠出一抹笑。抱過孩子掂了掂,又忍不住皺眉:“這孩子怎麼好像又重了。”
蔡嬷嬷卻覺得琳娘瘦了,下巴都尖了一些。宋良媛歎氣:“記得叮囑乳母不要總給她吃肉羹,上回殿下來,還說這孩子胖得不像樣,得瘦些才好。”
“咱琳娘瘦着呢。”蔡嬷嬷憐惜地看着孩子:“這是福氣相,咱皇後娘娘就愛健壯些的孩兒。”
“能得祖母憐惜是好,”宋良媛親了親女兒的臉:“可皇宮裡有那麼多孩兒,皇後娘娘自己生的都疼不過來,哪裡顧得上我們琳娘。咱們倚仗的到底是殿下,殿下喜歡什麼樣的,咱們琳娘就要努力去做到。”
蔡嬷嬷不舍得:“咱們琳娘還小着呢,再大些就該抽條了。再說殿下多疼她呀,連趙良娣生的那位郡主都比不上,良媛您何必這麼心焦呢。”
宋良媛抱着女兒哀戚道:“殿下說是寵我,今日趙良娣一句話就将他從我身邊奪走了。殿下正年輕,往後東宮還會進許多人,有許多孩子。咱們琳娘不長不幼,就隻能争她父親的重視,來日才有恩榮。”
蔡嬷嬷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入了東宮後卻這樣多愁善感,鼻子一酸,娘三個忍不住抱在一起哭了一場。第二日,蔡嬷嬷便出去打聽昨日趙良娣那用了什麼借口将太子請走,聽說隻是一枚香囊,她皺了皺眉。
回到芷風閣,擦着多寶架的宮女含露見她愁眉不展,便主動問了一嘴。蔡嬷嬷不是個多聰明的人,陪着宋良媛嫁進東宮後,許多次都靠含露想出争寵的計策來。又見含露其貌不揚,為人老實,久而久之也将她做自己人看。
将事情一說,含露便明了,笑着道:“這事兒簡單,昨日也非是趙良娣在殿下那頭多有面子,是咱們殿下的外甥女有面兒呢。”
蔡嬷嬷皺眉,想到那個林家的孤女,深覺晦氣。含露卻說:“咱們殿下重情重義,定然是不放心這位小娘子的。隻是因着皇後娘娘的态度,這才不敢主動親近。昨兒趙良娣定然是說了一番好話,說到殿下心裡頭去了。”
“你是要咱們良媛也替那孤女說好話?”蔡嬷嬷擺手:“不成不成,萬一因此惹惱了皇後可怎麼辦。”
“哎喲我的嬷嬷呀。”含露連忙拉住人說道:“皇後娘娘也是她的親外祖母,咱們殿下是親娘舅,打斷骨頭還連着筋。說句大不敬的,她也是咱們良媛的外甥女呢。這麼親近的關系,說幾句好話又怎麼了。”
蔡嬷嬷還在擺手:“咱們良媛可沒有趙良娣那樣得利的娘家依靠,可不敢招惹這些事兒。”
含露急道:“嬷嬷喲,又不是非要幫那位外甥女,隻是在太子面前說幾句好話,叫太子殿下記得咱們良媛的好呢。”
見蔡嬷嬷表情松動,含露笑說:“要我說呀,咱們太子殿下早就想将人接來照顧了,那可是他親姐姐的閨女呀。隻是沒人遞台階,咱們太子殿下才不好開口,不若這樣,就說是咱東宮的小娘子缺個玩伴……”
蔡嬷嬷原本聽着微微點頭,聽到後半句直接把人推開,一巴掌拍到含露手臂上:“你這小蹄子,豈不是出馊主意害咱們琳娘?”
“嬷嬷真是冤枉我了。”含露委屈地紅了眼:“我豈是那吃裡扒外的,您不想想,咱們琳娘才幾歲。與那外甥女年齡相當的,分明是趙良娣生的那位小郡主……”
“哎喲!”蔡嬷嬷連忙拉過含露替她揉膀子:“你這機靈鬼,不早早說清楚。”
她想到皇後娘娘多疼那位崇瑞郡主,心裡頭就恨得牙癢癢。不過是趙良娣投機取巧生下帝後的頭一個孫兒,教那孩子占了彩頭。得祖父母喜愛不說,一出生就被封郡主,食邑豐厚。可憐她們琳娘,恐怕要出嫁前才能做上郡主娘娘……
含露看她一臉小人得逞的表情,跑去與宋良媛商量。臉上讨好的笑逐漸散去,找了機會悄悄将事成的消息傳給張宮正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