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教授,像您這樣的明白人,總該可以直呼他的大名吧?什麼神秘人不神秘人的,全都是瞎扯淡——十一年了,我一直想方設法說服大家,直呼他本人的名字:伏地魔,”麥格教授打了個寒噤,但是鄧布利多在掰兩塊粘在一起的雪糕,似乎沒有留意到。“要是我們還繼續神秘人神秘人的,一切就都亂套了。我看直呼伏地魔的大名也沒有任何理由害怕。”
“我知道您不害怕,”麥格教授半是惱怒,半是誇贊地說。“盡人皆知,您與衆不同。神秘人——哦,好吧,伏地魔——惟一害怕的就是您。”“您太擡舉我了。”鄧布利多平靜地說,“伏地魔擁有我永遠也不會有的功力。”“那是因為您太——哦——太高尚了,不願意運用它。”“幸虧這裡很黑,龐弗雷夫人說她喜歡我的新耳套以後,我還沒有像現在這樣臉紅過呢。”
麥格教授狠狠地瞪了鄧布利多一眼,說:“貓頭鷹和沸沸揚揚的謠言毫不相幹。您知道大夥都在說什麼嗎?說他為什麼失蹤?說最終是什麼制止了他?”
這一來,麥格教授似乎點到了她急于想讨論的問題核心,這也正是她在冰冷的磚牆上守候了一整天的原因。不管她是一隻貓,或是一個女人,她從來都不曾用現在這樣銳利的眼光看鄧布利多。顯然,不管大家怎麼說,隻有從鄧布利多口中得到證實,她才會相信。鄧布利多卻挑了另一塊檸檬雪糕,沒有答話。
“他們說,”她不依不饒地說,“昨天夜裡伏地魔繞到高錐克山谷。他們是去找波特夫婦的,謠傳莉莉和詹姆·波特都——都——他們都已經——死了。”
鄧布利多低下頭。麥格教授倒抽了一口氣。
“這——這是真的嗎?莉莉和詹姆...我不相信...我也不願相信...哦,阿不思...”
鄧布利多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他心情沉重地說。
麥格教授接着往下說,她的聲音顫抖了。“還不止這些。他們說,他還想殺波特夫婦的兒子哈利,可是沒有成功。他殺不死那個孩子。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人知道怎麼會殺不死。不過他們說,當伏地魔殺不死哈利的時候,他的魔法就不知怎的失靈了——所以他才走掉了。”
鄧布利多愁眉不展地點了點頭。
“這——這是真的嗎?”麥格教授用顫巍巍的聲音說。“他做了這麼多壞事...殺了這麼多人...可竟然殺不了一個孩子?這簡直令人震驚...我們想了那麼多辦法去阻止他...可蒼天在上,哈利究竟是怎麼幸免于難的呢?”
“我們隻能猜測,”鄧布利多說,“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
麥格教授掏出一塊花邊手帕,輕輕拭了拭鏡片後邊的眼睛。鄧布利多深深吸了一口氣,從衣袋裡掏出一塊金表,認真看起來。那隻表樣子很奇怪,有十二根指針,卻沒有數字,還有一些小星沿着表盤邊緣轉動。鄧布利多顯然看明白了,他把表放回衣袋,說:“海格肯定遲到了。順便問一句,我想,大概是他告訴您我要到這裡來的吧?”
“是的,”麥格教授說,“可去的地方多了,您為什麼偏偏要到這裡來呢?我想,您大概不會告訴我吧?’”“我是來接哈利,把他送到他姨媽姨父家的。現在他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您不會是指——您不可能是指住在這裡的那家人吧?”她噌地跳起來,指着四号那一家。
“鄧布利多——您可不能這麼做。我觀察他們一整天了。您找不到比他們更不像你我這樣的人了。他們還有一個兒子——我看見他在大街上一路用腳踢他母親,吵着要糖吃。要哈利·波特住在這裡?!”
“這對他是最合适的地方了。”鄧布利多堅定地說,“等他長大一些,他的姨媽姨父會向他說明一切。我給他們寫了一封信。”
“一封信?”麥格教授有氣無力地重複了一遍,又坐回到牆頭上“鄧布利多,您當真認為用一封信就能把一切都解釋清楚嗎?這些人永遠也不會理解他的!他會成名的——一個傳奇人物——如果将來有一天把今天定為哈利·波特日,我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奇怪——會有許多寫哈利的書——我們世界裡的每一個孩子都會知道他的名字!”
“說得對極了,”鄧布利多說,他那半月形眼鏡上方的目光顯得非常嚴肅,“這足以使任何一個孩子沖昏頭腦。不會走路、不會說話的時候就一舉成名!甚至為他根本不記得的事情而成名!讓他在遠離過去的地方成長,直到他能接受這一切,再讓他知道,不是更好嗎?”
麥格教授張開嘴,改變了看法。她咽了口唾沫,接着說:“是啊——是啊,當然您是對的。可怎麼把孩子弄到這裡來呢,鄧布利多?”她突然朝他的鬥篷看了一眼,好像他會把哈利藏在鬥篷裡。
“海格會把他帶到這裡來。”“把這麼重要的事情托付給海格去辦——您覺得——明智嗎?”“我可以把我的身家性命托付給他。”鄧布利多說。
“我不是說他心術不正,”麥格教授不以為然地說,“可是您不能不看到他很粗心。他總是——那是什麼聲音?”
一陣低沉的隆隆聲劃破了周圍的寂靜。當他們來回搜索街道上是否有汽車前燈的燈光時,響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一陣吼叫。他們擡眼望着天空,隻見一輛巨型摩托自天麗降,停在他們面前的街道上。
如果說摩托是一輛巨型摩托,那麼騎車人就更不在話下了。那人比普通人高一倍,寬度至少有五倍,似乎顯得出奇的高大,而且粗野——糾結在一起的亂蓬蓬的黑色長發和胡須幾乎遮住了大部分臉龐,那雙手有垃圾桶蓋那麼大,一雙穿着皮靴的腳像兩隻小海豚。他那肌肉發達的粗壯雙臂抱着一卷毛毯。
“海格,”鄧布利多說,聽起來像松了一口氣,“你總算來了。這輛摩托車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借來的,鄧布利多教授,”巨人一邊小心翼翼地跨下摩托車,一邊說,“是小天狼星布萊克借給我的。我把他帶來了,先生。”
“沒有遇到麻煩吧?”
“沒有,先生——房子幾乎全毀了。我們趕在麻瓜們從四面八方彙攏來之前把他抱了出來。當我們飛越布裡斯托爾上空的時候,他睡着了...”
鄧布利多和麥格教授朝那卷毛毯俯下身去。他們看見毛毯裡裹着一個男嬰,睡得正香。孩子前額上一绺烏黑的頭發下邊有一處刀傷,傷口形狀很奇怪,像一道閃電。
“這地方就是——”麥格教授低聲說。
“是的,”鄧布利多說,“他一輩子都要帶着這道傷疤了。”
“你不能想想辦法嗎?鄧布利多?”
“即使有辦法,我也不會去做。傷疤今後可能會有用處。我左邊膝蓋上就有一個疤,是一幅完整的倫敦地鐵圖。好了——把他給我吧,海格——咱們最好還是把事情辦妥。”
鄧布利多把哈利拖在懷裡,朝德思禮家走去。
“我能——我能跟他告别一下嗎?先生?”海格問。
他把毛發蓬亂的大頭湊到哈利臉上,給了他一個胡子拉碴、癢乎乎的吻。接着海格突然像一隻受傷的狗号叫了一聲。
“噓!”麥格教授噓了他一聲,“你會把麻瓜們吵醒的!”
“對——對——對不起,”海格抽抽搭搭地說,掏出一塊污漬斑斑的大手帕,把臉埋在手帕裡,“我、我實在受、受不了——莉莉和詹姆死了——可憐的小哈利又要住在麻瓜們的家裡——”
“是啊,是啊,是令人難過,可你得把握住自己,不然我們會被發現的。”麥格教授小聲說,輕輕拍了一下海格的臂膀。這時鄧布利多正跨過花園低矮的院牆,朝大門走去。他輕輕把哈利放到大門口的台階上,從鬥篷裡掏出一封信,塞到哈利的毛毯裡,然後回到另外兩個人身邊。他們三人站在那裡對小小的毯子注視了足有一分鐘。海格的肩膀在抖動,麥格教授拼命眨眼,鄧布利多一向閃光的眼睛也暗淡無光了。
“好了,”鄧布利多終于說,“到此結束了。我們沒有必要繼續待在這裡。咱們還是去參加慶祝會吧。”
“是啊,”海格咕哝道,“我得去把車還給小天狼星。晚安,麥格教授——晚安,鄧布利多教授。”
海格用外衣衣袖揩了揩流淚的眼睛,跨上摩托,踩着了發動機,随着一聲吼叫,摩托車騰空而起,消失在夜色裡。
“希望很快和您見面,麥格教授。”鄧布利多朝麥格教授點頭說。她擤了擤鼻子作為回答。
鄧布利多轉身來到街上。他在街角上掏出銀制熄燈器,咔哒彈了一下,隻見十二個火球又回到各自的路燈上,女貞路頓時映照出一片橙黃,他看見一隻花斑貓正悄悄從街那頭的拐角熘掉了。他恰好可以看見4号台階上放着的那個用毯子裹着的小包。
“祝你好運,哈利。”他喃喃地說,一轉身,隻聽鬥篷飕的一聲,他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微風拂動着女貞路兩旁整潔的樹籬,街道在漆黑的天空下寂靜無聲,一塵不染,誰也不會想到這裡會發生駭人聽聞的事情。哈利·波特在毯子包裡翻了個身,但他并沒有醒。他的一隻小手正好放在那封信旁邊。他還繼續沉睡,一點不知道他很特殊,不知道他名氣很大,不知道再過幾小時,等德思禮太太開大門放奶瓶時,他會被她的尖叫聲吵醒;更不會知道,在未來的幾個星期,他表哥達力會對他連捅帶戳,連掐帶擰...他也不可能知道,就在此刻,全國人都在秘密聚會。人們高舉酒杯悄聲說:“祝福大難不死的孩子—— 哈利·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