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庭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但抵足而眠就算了。
立在門前,目送蒲秋的車架遠去。
張庭轉身回去,路上思索什麼時候找她的好妹妹子君補習下知識要點,她覺得自己策論的束股部分還有點疏漏。
算算日子,都住京都,怎麼都該收到來信了吧?
張庭猛然驚覺異常,趕忙吩咐車夫準備,自己回屋揣了銀錢出來。
讓車夫駕車前往城南,羅子君家中。
看出張庭的急切,車夫趕着馬繞路走空曠的街道,快馬加鞭。
等到羅子君宅門前,竟比平時還要快上一刻鐘。
張庭利落跳下馬車,拍響大門,卻久久無人應答。
她眉毛擰起,心下一沉,擡腳猛地朝大門一踹。
“啪嗒——”
得虧張庭這兩個月勤學苦練,力氣變大不少,那兩扇門頃刻散架倒在地上。
她躍過木門,跑進院内,直奔羅子君的卧房。
客廳積攢薄薄一層灰漬,四周寂靜無比。
張庭沒在卧房找到羅子君,又跑去書房看看,也空無一人,上前瞧瞧,隻見桌案上擺着張棕黃色的信紙,拿起一看,正是羅子君寫給她的親筆。
眼神銳利,低頭掃視,才發現羅子君閉目仰躺在角落,臉色發青,嘴唇幹燥起皮。
張庭伸手探探她的鼻息,又摸摸她的脈搏,氣息已然微弱。
一手攬住羅子君,托住她的膝蓋,将人打橫抱起,快步出去,将人塞進馬車,吩咐車夫駛去醫館。
時态緊急,車夫就近去了城南的醫館。
沒一會兒到了,張庭将人抱下馬車,插隊來到首位,“大夫,快來瞧瞧她!”
後面被插隊的病人原本頗有微詞,但看羅子君臉上帶着些許死氣,頓時後退幾步,不敢再說什麼。
坐館大夫是位白發蒼蒼的老媪,見病患臉色發青,讓張庭将她抱到後面榻上,轉身去取銀針。
老大夫幾針下去,羅子君的手便輕輕發顫,有了反應,臉色也慢慢恢複正常,
老大夫收好銀針,跟張庭說你這友人身子羸弱,還有哮喘,日後還需精細調理身子,然後提筆開了副藥,問她回去煎煮,還是由醫館代勞?
張庭不在意代煎的那幾十文,結清了費用,還多給了藥童一百文,讓她暫時照看羅子君一二。
時候不早,她帶着車夫就近找家吃食鋪子應付午食。
張庭沒來城南吃過東西,如今她面前上的一碗馄饨,車夫則要了碗面。
夾起馄饨入口,才知肉餡鮮美多汁,是馬蹄豬肉味的,拌上麻辣鹹香的佐料,熱氣騰騰,直令人口角流誕。
最近淡口飯菜用多了,今日突然用上麻辣味的,竟讓張庭覺得馄饨更加美味,看對面的車夫捧着碗吃得香,她舔舔嘴唇,又招呼店家再上一碗面。
用完兩碗,張庭捂着嘴打個飽嗝,心頭惬意不止。
返回醫館時,她還想着何時再來吃一回?
怕羅子君醒來餓了,路上還買了一碗稀粥并幾個包子。
張庭借了醫館的水漱口,見藥童熬好藥端來,忙将羅子君扶起靠在墊子上,又接過藥碗,“我來。”
這藥喂一勺洩一勺,羅子君根本不咽下去,張庭耐心耗盡,索性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将藥灌下去。
一碗藥陡然下肚,難免沾了點到氣管,羅子君被嗆得咳嗽。
咳嗽持續好一段時間,她受到刺激,竟然悠悠轉醒。
羅子君迷蒙睜開眼,打量周圍的環境,視線又落在張庭身上,她面容姣好,手中托着一隻藥碗,正柔和地看向自己。
羅子君幹咳幾聲,一手撐在榻上,唇色蒼白,沙啞說道:“多謝姐姐救命之恩。”
張庭坐在她身邊,告知她大夫的診斷結果以及後續注意事項,又關心起她的病因。
興許是張庭語氣中夾雜一絲嚴厲,令她産生幾分瑟縮,縮縮脖子,小聲嗫喏:“子君生來就患有此病,平時隻要不碰魚類便無礙,可這回我剛給姐姐寫完回信,不知為何突發病情,導緻昏迷。”
她拉住張庭的手,一臉讨好:“若沒有姐姐,我今日怕是要命喪黃泉。
哮喘發病誘因複雜,如今正值氣候交替,羅子君的情緒行為、接觸物等等一切都能成為誘因。
不過羅子君雖然有些情緒化,但上次來,她那樣神傷都不曾發病,情緒波動的因素可以否決。
張庭判斷她大概由環境導緻發病,想到羅子君殘破的宅子,不免歎息。
羅子君此人滿腹學問,超群絕倫,世所罕見,若折戟于病痛實在太可惜。
張庭原本還想邀她來家中小住,不僅能減少羅子君發病概率,而且自己若有晦澀不解之處,也方便随時請教,但原本拿來待客的東廂房早就被人占據。
張庭提出幫羅子君修繕房屋。
羅子君連連推拒:“上回姐姐接濟了我一百兩,這次怎能再受姐姐的接濟?”
張庭不以為然,語氣輕快:“方才還沒跟你提,事态緊急,我将你家的門踹壞了。家無門扉,怎能住人?”
“況且以你我姐妹情誼,子君若再介懷金銀便是侮辱我了。”
她眉眼含笑,輕聲說:“若子君心頭不好受,便請多多教我學問。”
聽得羅子君紅了眼眶,她忍住淚意,兩人識于微末,張庭卻屢屢救她于危難,對她情深義重,她真的不知如何報答才對得起這份情誼!
她拖着虛弱的身子往前挪,險些摔到榻下,還是張庭手疾眼快攬住她,讓她免得再受一難。
羅子君順勢握住張庭的手臂,力道卻緊而有力,稚嫩的臉上憔悴蒼白,眼中含淚,語氣哽咽:“子君自幼失怙失恃,囫囵長大,幸得姐姐喜愛,才填補上親緣的空缺。”
“我将姐姐認作親姐,姐姐待我如親妹如何?”
說完怕張庭覺得自己占她便宜,她又道:“姐姐無需接濟我,隻偶爾來看看我,我們聚在一處談論詩文,談論時務,談論家常,都是極好。”
羅子君的眼淚不由自主順着臉頰往下滑落,偏偏眼睛緊盯張庭的臉色,倔犟咬着唇,勢要她給個答複。
張庭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更大了,低頭一看,指節緊得發白,她嘴角輕揚,擡眸道:“好。”
她笑得如春風般和煦溫暖,掏出懷中的帕子,輕輕給羅子君擦拭淚痕,溫柔得像是在對待無比珍貴之物。
張庭緩緩放下帕子,柔聲說:“日後便做親姐妹。”将人擁在懷中,熟練輕拍她的脊背,安撫她脆弱的神經。
雪中送炭,急人之困,永遠是上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