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雨淅瀝,雨滴順着屋檐滴落,砸得牆角的栀子枝葉顫動。
少頃,雨收雲霁。
張庭對着鏡子整理衣冠,這身黛紫色袍裙是小儀找外邊繡郎訂做,紗料輕盈垂順,質地柔軟精細,她腰間墜着一塊花鳥紋玉佩,整體既顯貴重又雅緻脫俗,絲毫不輸世家貴女。
收整完畢,鄭二來報車馬備好。
張庭步履輕緩,衣袍随風擺動,襯得她身形飄逸,風姿挺秀。
一道身影從門内追出來,高呼:“等等——”
張庭頓住步子,轉身看去。
少年快步跑至她面前,面色紅潤,輕喘着氣,将手中的油紙傘遞給她。
他擡頭定定望着張庭,眸光明亮,竟比星光還要璀璨,唇角含着似有若無的笑意,輕啟薄唇:“不知午後是否還會變天,小姐将這傘一并帶去吧!以防萬一。”
張庭别開眼,視線落在傘柄的劃痕上,輕聲囑咐道:“今日無需等我用飯。”
他點點頭,低垂眼眸,語氣柔軟:“那你記得早點回來......”
“嗯。”說罷,握着傘踏入馬車。
李瑞蓮代替車夫坐在前室,駕着馬車,緩緩駛離張宅。
這邊氣氛和諧融洽,許府卻鬧得雞飛狗跳。
許婪咬着後槽牙,跟許攸倒苦水:“你不知那日那個叫張庭的,什麼氣焰?!虧母親還為她責罵我!”
她猶覺氣極,一掌狠狠拍擊桌案,還将杯盞掀到地下,摔得滿地碎片。
許攸雖對張庭結交羅子君有些怨言,但她極為認可張庭的品行。
許攸皺着眉頭,反駁道:“張妹妹品性高潔,嫌遜有禮,豈是表姐口中嚣張跋扈之輩?”
“表姐莫要為姑姑責罵你,而遷怒他人。”
許婪背對着她,臉上陰沉可怖。
許姗來看女兒,擡頭就對上這張臉,臉色一下子拉下來,再看這一地狼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先讓許攸回房,吩咐婢子關緊門窗。
“給我跪下!”
許婪雙拳緊握,壓抑着内心翻滾的情緒,直直跪在地上。
許姗去外邊灌木叢拔了根厚長的藤條回來,見她這副犟脾氣,氣不打一處來!
她握着藤條狠狠抽到許婪身上,壓低嗓音:“老婦苦心培育你二十多載,竟教出你這等兇戾之輩?!”
“我讓你亂動心思!”
“我讓你不分好惡!”
這一鞭鞭抽在許婪身上,她疼得悶哼,又捏緊拳頭再次直直跪好,泥土随着藤條顫動掉下,有的散落在地,有的撒進她眼裡,刺激得她流下眼淚。
許姗見女兒落淚,洩氣丢開藤條,猛然蹲在她面前,雙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一雙老眼閃爍淚光。
“許家經不起折騰啊!囡囡!”
許婪死死咬住唇,搖搖頭,“娘,我不甘心,憑什麼?!”
冥頑不甯!
氣得許姗一巴掌狠狠抽在她臉上,“孽障!”
許婪捂住發麻的半邊臉,撥開眼前的發絲,不置一語。
許姗深吸一口氣,起身開門。
叫來管家,冷聲吩咐:“此後,若無我的允許,不許小姐踏出房門半步!”
“是。”
......
張庭與裘媛在屏積山山腳彙合,但還有等餘下兩位女君,一同上山。
閑來無事,交談間,裘媛贊歎張庭今日這身打扮别出心裁,不知會迷倒多少兒郎。
張庭也誇她風姿卓約,實為世家貴女典範。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很快,兩架馬車齊齊駛來。
這兩名女子,一人着青綠色的華服,腰配碧綠環形玉佩,身材颀長,貴氣逼人;一人着石青色的錦袍,肩上還披着件雪色大氅,面色蒼白,體态羸弱。
其中一人,張庭也認識。
那人路過張庭時,特地瞥了她一眼,還重重“哼”一聲。
裘媛拉過張庭,湊到她耳邊說道;“妹妹,你可别和徐峥榮計較,她就這副死脾氣。”
裘媛心中其實很是無語,起初沒有打算約徐峥榮出來遊玩,那時自己正與友人商議邀請哪些人來,這位聽到了,竟然主動湊過來問為什麼不邀請她?
徐閣老權勢滔天,裘媛不敢得罪徐峥榮,将信函送了一份給她。
國子監其他友人聽徐峥榮要來,原本都應下了,結果轉頭就悄悄回絕她。
因而,這回隻有四人結伴遊玩。
裘媛跟張庭介紹另外一人,“這是方汀,才學過人,漳州府人士。”
方汀聞言,朝張庭微微颔首。
“久有耳聞。”
張庭淺笑:“竟是同鄉?我亦是漳州府人士。”
方汀詫異,這才細細端量張庭,問她是漳州府哪裡人士?高堂可在?
張庭苦笑:“原為泸川縣人士,後來遇到......俱都......唉!”
方汀也是漳州府泸川縣人士,目睹過那場暴亂,僥幸活了下來,一聽頓時就明白了張庭的意思。
“妹妹還請節哀!”
張庭面上惆怅,眼眶發紅,擺擺手道:“都習慣了。”
方汀垂眸,能共情張庭的傷感,掏出汗巾遞給她。
同樣的遭遇又是同鄉,方汀對張庭的态度一下子就親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