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利的辦公室我來過一趟，怎麼走我還是熟的。徑直推開辦公室大門，艾斯利就坐在辦公室後，臉上的淤青還沒完全消退，不過好很多了。

“呦，加班呢？”

“項目沒完成。”

“都這麼忙了，還有空發個懸賞殺人呢？”

艾斯利瞟了我一眼：“這就是你向我要一百五十萬的理由？”

我理直氣壯地伸出手：“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我覺得挺好的。”

艾斯利笑了，順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夾，打開拿出一張黃色的長條紙，我踮起腳看了下，太快，沒看清，但是能看到一個銀行的标志圖案，他在底下簽下名字，然後遞給我：“不要彎折，不要塗污。明天就可以去銀行兌換了，這會銀行都下班了。”

我沒立即接，而是在他桌上看，看有沒有能保護支票的東西：“有沒有什麼不用的書？”

“這本吧。”艾斯利拉開抽屜，拿出來一本《灰域的醫學用途》遞給我；“給你，用來夾支票正好。”

我被這本書的書名唬住了：“灰域還有醫學用途？”

“正因為這本書上講述的内容太過荒唐，所以我覺得拿給你用來夾支票正合适。”

我沒急着走，先翻了一下内容。這本書記載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療法、譬如說灰域的流動霧霭中存在一些不斷分解又聚集的半實體的物質，這種物質可以用來壓制傷口上即将蔓延的蛇毒，又譬如在灰域附近挖個洞，把包好的肉類放進孔洞埋好，等待七天就可以挖出來烹饪吃掉，這樣可以治療風濕病？神經。

我接着看了幾頁，不得不承認艾斯利的評價是對的，這本書講的方法确實荒唐到讓人嘗試的興趣都沒有，紙擦屁股都嫌硬，隻能用來保護支票。

将支票夾進書裡，艾斯利又說現在時間太晚，再回81号公寓要熬到十一點半，不如就在數據中心休息過一晚，不論是辦公室内附帶的休息室還是數據中心的貴賓招待客房随我挑。

我哪裡不知道艾斯利的鬼心思，直截了當的拒絕。甭說休息室了，貴賓客房我也不想待。艾斯利反問我：“你難道真的想回81号公寓長期住？”

“嗯？”

艾斯利歎氣：“我剛買下來公寓，你這個大通緝犯就回去長住，是不是太不把委員會當回事了？”

艾斯利說的好像還真有點道理，我有點猶豫，艾斯利湊近我：“既然不喜歡哈曼大廈，那昙園那邊呢？”

我想起六号别墅就犯惡心，立刻搖頭：“那也不行。”

“那楓溪水境呢？”

我沒聽說過這個，一臉莫名其妙：“那是什麼？”

“我在德爾塔郊區的另一座别墅，離鬧市區太遠，交通不是很方便，但是比你回81号公寓時間更短，要不要去？”

我想想覺得還是不能堕入艾斯利的陷阱，去他哪座别墅都是一樣的，我說：“我在附近開個酒店房間就好。”

“哎……好吧，我叫秘書先去幫你準備一身衣服，好麼？”

這個我還勉強能接受：“行吧。”

在等待秘書買衣服回來的時候，我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沙發上，呆呆地望着德爾塔市區的夜景。艾斯利所在的辦公室高度不低，可以清晰地俯瞰到城市核心區裡流動的光河。

那麼多車，那麼繁華的城市，那麼喧嚣又那麼安靜。我手放在玻璃上——嗯？居然不冰手？

我摸了一下，又摸一下，确認玻璃完全不冰手，暖呼呼的，但是室内暖氣顯然沒熱到落地窗也能被雨露均沾到溫熱的地步，正常的如春天的溫度。我沖窗玻璃哈了口氣，想看玻璃裡是不是有什麼加熱絲，但是哈氣失敗，玻璃上沒形成水霧。

正研究着，艾斯利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飄過來：“有魔法。”

原來是魔法啊。我坐直身體，蓦然想起以前貼着玻璃哈口熱氣然後畫畫的事，家裡所有窗戶，清早起來凝結的一層薄露，想畫多少畫多少，畫得食指通紅，凍得硬邦邦。我将凍硬的食指放在嘴裡暖和一下，指尖隻有些微的鹹味。

“在想什麼？”艾斯利鬼魅般的氣息籠罩下來，“這麼出神。”

“想起一些過去了。”我的目光定格在城市的燈光上，出神得移不開，“都過去好久了。”

我現在能坐在溫暖的房間裡，等着别人買衣服送過來，然後我去酒店開房間洗澡睡覺，明天還有一百五十萬的支票等着我去銀行兌換……我心底忽然有些冷，想喝一瓶溫過的桑格利亞。

“在想你的父母？”

“也不全是。”

“那就是……在想你過去的貧窮日子？”

我面不改色地說：“不是。”

艾斯利笑起來：“肯定是的。你知道嗎，當初我第一次分到這間辦公室，第一個晚上，我也像你一樣，坐在這裡看着遠處的夜景，看了很久很久，想着我過去的日子，和現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