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認識。”楊叙回答:“我鄰居。”
胡文愕然:“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你也沒問過啊。”楊叙不以為意。
他回過頭,看着旁邊跟打坐似的崔漸東,納悶道:“你幹嘛,來這裡參悟佛法來了?”
“我靠,我想起來了。”崔漸東忽然一拍腦袋,目光炯炯地擡頭:“這不是我那天在你家遇見的那個人嗎,我說怎麼這麼眼熟……等等,你倆什麼眼神。”
梁越同甩幹手上的水漬回到教室時,課間還剩着個尾巴,擠在他座位旁邊的三個人正在竊竊私語,除了被夾在中間當肉餡的楊叙,旁邊那個大高個看着也很面熟,梁越同想了半天,想起來自己在楊叙家門口見過。
“……你鄰居叫什麼名字來着?”
“崔漸東,你腦子被驢踢了吧,人家說的明明白白的,叫梁越同。”
“這名字怎麼奇奇怪怪的。”
“你懂個屁,人家這名字可志向遠大着呢。”
楊叙被他倆叨叨的耳朵疼,可惜躲不開逃不掉,思索後各自賞了倆後腦勺一巴掌,剛準備迎接久違的安靜,就看到站在側後方沉靜淡然的梁越同,當即眉眼一彎,顧不上旁邊倆傻子,打算再閑唠兩句。
可惜生不逢時,姚瞻拎着保溫杯提前進場,看到班内亂糟糟的景象,又開始發飙了:“都幹什麼呢,聊天是能把成績聊上去還是怎麼着——都看我幹什麼,看書啊!還有咱們班某些班委,能不能以身作則一下,别整天學習沒你的身影,下課湊堆的時候倒是少不了你……”
班委楊叙默默地捂住臉,心想:“……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吧。”當即縮着肩膀溜回座位,打算再刷兩套習題。
上午最後的兩節自習課在戰戰兢兢的氛圍中結束,下課鈴剛一打響,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端起腦袋,在教學樓驟起的歡呼聲中,屏氣凝神地聽着姚瞻的高跟鞋聲走遠了,這才擦擦脖子上的汗,收拾東西去吃飯。
楊叙一個上午挨了三次訓導,人有點虛,下樓梯的時候不住地往梁越同身上倒:“我感覺我都快成那眼中釘肉中刺了,句句不點名,句句都是我,人生無望。”
梁越同抓着他手臂,生怕他一不留神滾成球掉下去,還得分神回話:“那你明天考好一點,挽救一下你的形象。”
“哪有那麼容易。”楊叙歎口氣,跟他掰扯其中的難度:“我媽要求我考回前十名呢。”
“那你之前名次是多少。”
“呵,那你可問到關鍵點了,巅峰時期第二名……”
這不是挺好的嘛。
“……可惜我期末成績隻能排二十。”
收回剛才那句話,中間差了快十倍,怪不得班主任想把他削成人棍。
梁越同想了想,還是鼓勵道:“考試第一,勇氣可嘉,你加油。”
楊叙覺得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憤而閉眼,當即手臂一擡,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往自己這邊帶,半個人都挂他身上:“心死了,勞煩你擡我去醫院。”
“你能不能看着點路。”周圍人潮洶湧,梁越同生怕把他摔了,隻好無可奈何地改口:“好好好,你這次一定能考第一,行了吧。”
這話聽着還像那麼回事。
楊叙嬉皮笑臉地撒開手:“不過第一就算了。有順宜在,寶座基本上不換人。”
“嗯?”
“哦,我忘了你剛轉過來——就是我們班學委,改天介紹你們認識。”
梁越同點點頭,又聽見旁邊的楊叙歎了口氣,愁容滿面道:“我剛才突然想到個問題。”
梁越同用餘光掃過他腳下的台階:“你說。”
“明天的開學測驗你參加嗎?”
這個事情梁越同還沒來得及跟班主任商量,不過他向來對考試沒在怕的,所以也不是很在意:通知他去考的話就當打發時間了,如若不然就請個假回家刷題去,反正都閑不了。
“還不知道呢。”梁越同想清楚這點,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提前盤算盤算有哪些對手呗。”楊叙掰着手指頭跟他算道:“首先排除掉順宜,你如果要考試的話肯定能考進前十,這又是一個名額,還有我們班數學課代表也是常年穩居前十,另外就是……”
“你看,數到最後,我這名次岌岌可危啊。”
第一次看見有人預測成績跟在菜市場挑大白菜似的。
梁越同覺得有點糟心,想閉眼又怕人不看台階給自己帶下去:“……所以呢。”
楊叙擡起胳膊撞了他一下,擡起頭,樣子看着怪慘的:“你到時候考試的時候收收力,讓我一下,等我領到這個月生活費了請你吃飯。”
梁越同反應了半晌,終于搞明白他話裡的邏輯:敢情這丫的是在賄賂參賽選手,企圖苟活下去。
第一次聽到這種請求,梁越同臉色有點奇怪,像是在很艱難地考慮這個操作的可行性。
在他猶豫的間隙,楊叙又開了口。
他說這話本來就是為了裝個慘,内心裡也沒真的打算讓對方在成績上讓步:這次考試能打感情牌混進去,下一次呢?高考呢?他總不能一葉障目,靠着那點心理安慰荒唐度日。
楊叙皺着眉頭:“我怎麼感覺我好像忘了什麼事情?”
“嗯?”梁越同回神來,看着他絞盡腦汁:“重要嗎,要不你慢慢想想。”
“算了,先吃飯要緊。”
楊叙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幹脆把那點不正常抛諸腦後:“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學校中午沒有門禁,我帶你去旁邊的那家小吃街,裡面有一家牛肉粉,味道特别正宗,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們就看看别的……”
教學樓三樓的走廊上,日頭很曬,無遮無攔地炙烤着人的皮膚。
被遺忘的崔漸東和胡文目瞪口呆,看着楊叙身影果決地沖進了樓梯間,然後又出現在了教學樓前的空地上,跟着旁邊的人有說有笑。
崔漸東咽了口唾沫,艱難道:“咱倆是不是失寵了。”
同樣撐着欄杆的胡文惆怅道:“從來隻聞新人笑,哪裡聽見舊人哭,哎——”
剛出校門,楊叙突然打了個噴嚏,人都懵了,結果脖子剛直起來沒兩秒,鼻腔裡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癢意。
“你帶紙巾了嗎。”楊叙捂着鼻子甕聲甕氣道。
“帶了。”
梁越同從口袋裡拿出紙巾遞過來——某人在他家聽講時,嘴裡永遠在嚼零食或者喝飲料,完事就開始滿屋子找紙巾,三四天下來,梁越同都快養成習慣了。
楊叙順勢接過,捂着鼻子看着高懸天際的太陽,覺得莫名其妙:“這天氣這麼熱,應該不會感冒吧。”
健忘成行的皇帝爺壓根想不起來,樓上還有倆被遺忘後怨氣沖天的冷宮妃子,心裡隻一味地惦記着好鄰居,壓根沒反應過來與樓上的舊友勞燕分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