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卓先是跟楊叙進行了一番熱烈的寒暄,她摸着楊叙的腦袋,琢磨着“怎麼現在的小年輕都長這麼高”,并暗下決心回去之後苦練高跷絕技。
楊叙好奇:“遲卓姐,你怎麼突然回南城了?”
“怎麼着,你還敢不歡迎我?”遲卓兩眼一瞪,結果恐吓沒維持兩秒就破了功:“回來跟人商量些生意上的事情,正好今天有空,想着請你們吃頓飯。”
這麼一說,楊叙更納悶了:“你不是一直當甩手掌櫃的嘛,什麼事情能勞煩得起您這尊大佛——姐姐姐,我錯了,我的頭!”
遲卓面無表情地給他腦袋來了兩下:“半年沒見,剛見面你就說我壞話,該打。”
楊叙缺乏揭竿起義的勇氣,隻好龇牙咧嘴地揉着腦袋,含糊不清道:“那你也打得太用力了吧。”
“輕了你還不長教訓呢。”遲卓捏着被打疼的手掌,暗自覺得十分吃虧,張羅道:“别在門口吹風了,走,我給你點了一桌子好菜。”
遲卓剛進包間,原本冷清的氣氛瞬間反撲成通天的熱鬧。
她上無老,下無小,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成年後仍然久居北方,隻有逢年過節才南下回故地轉轉,順便拜訪為數不多的親朋好友,這次相逢實在難得。
宋萃榮坐在她旁邊閑聊,說的話題也都是些瑣碎的鄰裡舊聞,東家長西家短的,剛開始還笑意盈盈,後來不知道觸動了哪根愁腸,轉眼便淚眼婆娑的。
“你看你,今天難得聚一下,怎麼還高興哭了。”楊平用紙巾小心翼翼地印過她的眼,知道她是想到了傷心事,于是嘴裡刻意扯些别的話題,笑着說:“哎呦,今天出門化妝拾掇了倆小時呢,你看看你,眼線都快花掉了。”
宋萃榮:“真的假的?!”
她心裡也知道當着遲卓和外人的面,不适合說那些陳年舊事,隻是情緒難以自制,漫過心頭才有些懊悔,正好順勢接過楊平遞來的梯子,手忙腳亂地翻着手提包。
于是幾個人心領神會,默契地把那些恩呐怨呐、愛啊恨啊的抛諸腦後,在吃飯的時候閑聊些其他的。
楊叙坐在旁邊喝飲料吃菜,他媽打電話的時候口口聲聲道“請他吃飯”,到了之後才發現出場頻率堪比配角,實在不值一提。
楊叙看了眼手機,發現梁越同還沒回複他的消息,也不知道那個手機揣在兜裡是幹嘛的。
他心裡惦挂着,吃東西也食不甘味的。
飯桌上的人泛泛而談,楊叙聽了半天才明白今天飯局的意思。
遲卓打算脫離渣男老爹留下來的烏煙瘴氣的破公司,計劃着另起竈爐,這才拉着合夥人回鄉視察一番。
合夥人姓趙名絮,高材生。有個剛上初中的妹妹,考慮到自己定居此地後不好來回奔波,這才借着遲卓的關系,詢問楊平一些關于轉校的事情。
那就更沒他出場的機會了!
就在這時,擱在餐桌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一下,楊叙瞅了一眼,發現某個待在學校的扁嘴葫蘆竟然發芽成精說人話了,不由得一樂。
梁越同:沒有。
都這個點也還不吃飯,大小夥子怎麼也學人家小姑娘減肥呢。楊叙心裡叨叨,發出去的文字卻很狗腿:“那你有沒有想吃的,我回家的時候帶給你。”
可惜梁越同對他的示好并不領情,可能是想悶死在自我的國度裡,依然冷酷倨傲地丢來倆大字“沒有”。
這可就十分不配合了。
楊叙嘴裡嘀咕着“敬酒不吃吃罰酒”,選擇發送最後一條示好:“再生氣也不能不吃飯,你這樣很容易得胃病的。”
梁越同:不用你管。
楊叙:“……”
什麼叫不用你管,那你幹脆餓死得了!
左說左不答,右說右不應的,楊叙就沒見過這麼難溝通的人,心想:遲到了一會兒而已,有必要生這麼大的氣嗎?
他自覺陷入一種十分激進的情緒,剛開始還覺得憋屈煩惱,自己跟自己生着悶氣,可氣着氣着又沒理直氣壯了。
“算了,誰闖禍誰收拾,還能怎麼辦呢。”楊叙心裡歎了口氣,剛搭起來的城牆又塌了。
今天是家宴不是應酬,所以在座的成年人都沒飲酒,邊吃飯菜邊天南海北地閑談。楊叙擡起頭時,正适逢楊平大談闊論,國境線都困不住他的雄心壯志。
楊叙興緻缺缺地撂了筷子,拿作業當擋箭牌,跟除了他爹之外的每一位到場人員都禮貌道别,緊接着便天高任鳥飛。
飯館内人群湧動,服務員在不同的樓層間頻繁穿梭,各有各的忙碌。
楊叙找到一位空閑些的服務員,回憶着桌子上的飯菜跟他報了兩個菜名,之後也沒走遠,就近找了家咖啡館,随便點了杯飲料就開始寫作業,直到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回到飯館内拎着新鮮出爐的飯菜潇灑離去。
晚上九點四十分,晚自習結束。
楊叙從出租車上跳下來時正巧趕上放學,他沒敢跟人潮逆着幹,當一座洶湧海嘯中的孤島。于是自覺站在校門旁,充分融入門口保安的行列隊伍。
等到梁越同拎着書包百無聊賴地出來時,就看到楊叙扒着大門向内探頭探腦,視線從一而終不肯稍離,嘴上卻依舊跟門衛大爺說的有來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