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銀花樓有着東州當紅的樂伎,其有一曲《遺芳》享譽東州,哪怕遠在映城,也有人慕名而來。
後來無數歌樓樂伎前來拜學,《遺芳》響遍東州,唯蘭城銀花樓再不曾有。
隻因那樂伎逃離了此地。
即便如此,銀花樓也是東州有名的歌樓。
經中元夜那一鬧,沒幾日,銀花樓便又開張,恢複了往常的喧嚣。
濃妝豔抹的掌事閑暇時也會招呼賓客,一雙眼上下一掃便能将新客的脾性喜好猜了個透,實在算一奇技。
加之她那如簧巧舌,明白人都明白這銀花樓的歡鬧背後盡少不了她。
這掌事少有應對不了的人物,某人算一個。
這不,大老遠瞧見那人進門,掌事的笑顔登時僵了起來。
掌事僵着笑将身旁的客官打發走,随即收了笑,踱步上前攔住那人,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
那人挑眉不語,随手往掌事懷裡丢了一袋錢。
“你這是什麼意思?如此不義之财也敢拿出來……”掌事壓着心頭的煩躁,被此人打斷。
“橋姨說笑了,不知橋姨哪隻眼見着我這錢取之不義了?”那人雙臂交疊在胸前,嗤笑道:“橋姨見錢便說來者是客,怎麼?我不是客,還是錢不是客?”
掌事擰眉咬牙,瞪着此人冠冕堂皇輕車熟路地往樓上走去。
海棠間裡樂伎皆在一張巨大的屏風後演奏,屏面上繪着幾簇海棠花,留白處隐約透着幾位樂伎的婀娜身姿。
“紫棠、”海棠間内的客人高聲道:“你出來彈。”
不一會兒,屏風後走出一位身着紫衣、外披薄紗的姑娘,抱琴在屏風前彈奏起來。
此人點的舞娘也紛紛至場随樂而動。
“奉瑕,”或許是這位客官覺得此時氣氛到位,他斟滿一杯酒,拉住對面人的手道:“明日一别,你便自去逍遙,這杯酒,我敬你。”
對方一同幹了一杯,而後轉頭目不轉睛地看着舞娘飄逸的舞姿,翻飛的衣袖看得他有些眼花缭亂,正閉目聆聽着樂曲,又聽身旁人殷勤地倒第二杯酒,而後悠悠道:“那日在清安澗一見如故,後得十數日作伴,委實是緣分。奉瑕為何不再多留幾日?”
“原本勞煩佳正兄找人,這十多日也沒消息,那小啞巴許是離開蘭城了,在下也隻能去别處尋,這幾日多有叨擾。”江奉瑕客客氣氣地接過這第二杯酒一飲而盡。
錢佳正一拍腦袋,“你瞧我這腦子,竟疏忽了這麼大的事。小啞巴這些日子我都差人找着呢,或許當真不在蘭城……”錢佳正喝了一口酒,悶悶道:“尋人要緊……”
江奉瑕見錢佳正面帶愧色,有些過意不去,拍了拍對方的肩,“佳正兄不必擔憂,小啞巴機靈着,會顧好自己的。還得多謝佳正兄這幾日的招待,這第三杯酒,該我謝你。”
錢佳正看着江奉瑕直爽地一飲而盡,笑了起來,“奉瑕,今日為你餞行,我讓人點了這銀花樓上好的醉春釀,你可要與我不醉不歸──”
江奉瑕擺手婉拒,“佳正兄當是知道在下酒量的,隻喝三杯,這之後可喝不了了。”
錢佳正佯裝生氣,一手按住江奉瑕的手,“隻此一次,我家那些下人在外頭候着呢,大不了喝醉了讓他們把我們擡回去……”
話音未落,琴音突止,屏風後的樂聲也一齊斷了。
紫棠欠身道:“弦斷了,擾了公子們的雅興,往二位公子饒恕。”
江奉瑕神經大條,沒察覺什麼不對勁,錢佳正左手一揚,示意紫棠下去,随即又交代:“本少爺點的醉春釀怎麼還還沒上?”
江奉瑕欲擡手攔住,被錢佳正按下,他無奈道:“當真不是在下不給佳正兄面子,隻是以往在下在家中喝醉後幹出了見不得人的事,還害得家兄被父親責罰,後來父親便嚴令禁止我飲酒。偶有小酌也不得超過三杯。”
錢佳正執意道:“此時尊父不在,又有我們護着,能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放肆一回又何妨?”
江奉瑕無言以對,待到醉春釀端上桌來,他心中糾結,臉上更是為難,最終還是緩緩伸手端起酒杯,心中默念“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而後仰頭喝下。
錢佳正滿臉的期待在來人進房時消散了,隻見一個多月前在銀花樓當着衆人面揍得自己鼻青臉腫的那混蛋進門來,手裡抱着一張古琴,神色淡然地在屏風前坐下,旁若無人地彈奏起來。
屏風後的幾人不明所以,卻也随着琴聲和起音來。
“怎麼是你?紫棠呢?”錢佳正問道。
零榆彈着琴,淡淡道:“紫棠累了,我讓她去歇會兒。”
他眼神淡淡掃過錢佳正身旁的人,淺笑道:“錢公子當真有興緻,這才幾日又尋到了新歡呢。”
江奉瑕晃了晃腦袋,“你......你是什麼意思?”
錢佳正看着江奉瑕扶着腦袋,而後暈暈乎乎地趴倒在桌上,轉頭隻見零榆似笑非笑地彈着琴。
這海棠間還有一張木褟,錢佳正将江奉瑕放倒在木褟上,順手若無其事地吃了他一頓豆腐,而後轉身将一衆樂伎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