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深人靜後,零榆自顧府中溜出,提着一盞燈籠便往峪安村走去。
就在他方要入瘴氣林時,身後有人叫住了他,“你就這麼進去,不怕中毒?”
回頭隻見江瑄竟偷偷摸摸地跟着他過來了,而自己卻不曾發覺。
零榆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走去,隻道:“我百毒不侵,你别跟着。”
然而走了沒多久,身後跟着一串腳踩枯葉聲,零榆回頭看了一眼,見江瑄身後還跟着一個謝生,再沒多說。
謝生本是身着白衣,被燭光映得鍍上了一層金紅,周身似乎也蒙着一層微光。他往江瑄身上打了一張符,似乎可以隔絕身外的這些瘴毒之氣。
兩人快步跟上零榆,走成了并排。謝生拉過零榆的手,零榆下意識一掙,竟沒掙開。
“你做什麼?”
“庇身符隻有一張,也隻有此法能替你隔絕瘴毒。”謝生平靜道。
不知是不是零榆的錯覺,他總覺得謝生身上的微光一分分地漫過他的身上。
零榆還想再說什麼,謝生卻道:“縱是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吸入瘴氣也是會難受的。”
零榆一手提着燈籠,一時無話。
在林中愈行愈深,天色也愈發黑,耳邊隻有落葉被踩碎的窸窣聲。
忽然,江瑄道:“我好像來過此地。”
他指了指旁邊樹上的一道劃痕,道:“我與小啞巴走散前來過這個地方,再往前走會有一條河,順流而下就能出去了。”
零榆瞥了一眼江瑄緊握劍柄的手,淡淡道:“我們并非要出去。”
江瑄愣了一下,“哦哦,那我們就沿着河流逆流而上,應該就能到村裡,當初我們還在這條河邊看到好幾盞河燈,應當就是村民們放的。”
零榆忽然想到那盞燈座上紋着暗流宮印記的河燈,轉頭問道:“你那盞河燈是不是就在這裡撿的?”
江瑄思索片刻,點頭道:“不錯,你怎會知道?”
零榆不知從哪掏出那盞河燈丢給江瑄,道:“認得上頭的圖案麼?”
江瑄借着燈籠光細細瞧了,隻見圖中是一紅葉伴一江流,他猶猶豫豫道:“暗流宮?”
見兩人不作聲,江瑄自言自語道:“傳言道,若是瞧見各式的燭燈上印着暗流宮的紅葉江流圖,便是暗流宮的殺手要前來索命,若這河燈當真是從峪安村流出,那村裡必然出了大事。”
零榆往謝生那邊看去,意有所指道,“若這村裡沒什麼秘密,暗流宮又怎會盯上它?”
謝生似乎并未注意到零榆的目光,專心趕路,“前面有亮光,應當是要到峪安村了。”
江瑄擡眼一瞧,總算把憋了一路的氣松了出來,但随即又憂心道:“這麼晚了,也不知村裡的人家願不願意讓我等借宿。”
一行人往村裡走去,江瑄挨家挨戶地上門叩問,然而屢屢碰壁,“這村裡的人真奇怪,分明亮着燈還未歇下,我一敲門,他們就把屋裡的燈滅了,連個門也不應。”
謝生道:“峪安隐居避世多年,戒備外人也是常情……”
零榆看了看四周,毫不留情地揭穿道:“這些人家屋前院外總留着一盞燈,不說是不是為過路人留的,這燈的各種式樣還有些是蘭城裡常見的,怎會當真與外界隔絕?”
三人行至村子的盡頭,隻剩這最後一戶人家,即便裡頭沒亮燈,零榆也上前叩門,門還未響,屋内卻亮起了光,一個人影自屋子的這頭走到那頭。
零榆輕敲三下,屋内腳步聲漸近,不一會兒,眼前門便開了。
隻見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子,她在門縫内愣了一下,舉起手中的燭燈,眯眼打量了幾人一番,“你們是何人?”
零榆在門前道:“受蘭城城主之托來瞧瞧村裡的情況,路上費了點時候,可否給我們一個落腳處?”
“……”老太太半信半疑,但仍是将三人放了進來,“你們是如何進來的?”
謝生反應過來她是在問林子裡的瘴毒,故而上前解釋道:“在下有一庇身符,借此隔絕瘴毒才進了村。”
老太太将幾人帶往屋後的柴房,輕聲道:“前兩日已有修士來此,暫無多餘的屋子,還得委屈各位。”
老太太将屋内僅有的一盞挂燈點上,而後正欲轉身離去,被謝生叫住,“勞煩告訴何處可打水洗漱?”
老太太瞥了謝生一眼,道:“老身讓人給你們送來,好生待着便是。”
待老太太走後,江瑄不由自主道:“竟隻剩了間柴房……”
零榆上前擺弄擺弄幹草堆,随口道:“有地兒睡就不錯了,挑什麼。”
江瑄也并非是挑地方,畢竟他連大街上也睡過,隻是他實在沒想到這村子除此家外竟無一家可讓人歇腳。
謝生道:“或許隻這一家未遭到怪疾的禍害……”
江瑄聞言,一時失落起來。
零榆倒是兩耳不聞身外事,一身輕松地在幹草席上躺下,閉目養神起來。随後聽見有人靠近,拍了拍他,“起來把藥吃了。”
零榆拒道:“吃什麼藥?不吃。”
謝生拉過零榆的手,把起脈來,而後将一粒藥放到零榆掌心,“方才吸入了一些瘴毒,此刻不舒服了吧?不吃的話夜裡怕是難眠。”
零榆不睬,謝生也不糾纏,在零榆手中放了一樣東西便起身走開。
屋外響起了腳步聲,一團微光慢慢挪到柴屋前,隻見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端着一盆清水進了屋,身後跟着那老太太。
小孩把清水和幹淨的汗巾放在離門最近的謝生跟前,臨了還擡頭沖他露出一個純澈的笑容。
謝生回以笑顔,輕聲道了謝。老太太催促小孩快些走,隻丢下一句,“夜裡風涼,閉緊門窗。”
謝生翻出一個針包,從中捏出一枚銀針伸入水中,随後拿出來仔細瞧了,喃喃道:“水并未有問題……”
江瑄在一旁看着,神色擔憂,“暗流宮既是以河燈作标記,會不會問題出在河燈上?”
“未必。”躺在草堆上的零榆出聲道:“暗流宮點的燈隻做警示挑釁之用,殺幾人便點幾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