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聽說了麼?主上和天師大吵了一架,天師要退位了!”
“噓!輕點聲,主上還在營中你就敢背後議論,不要命了!”一個士兵小心地環顧四周,而後倒了幾碗酒,“沒瞧見那天師還好好地在咱軍營裡待着呢?天師大人退不退位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另一人癟嘴道:“是沒什麼關系,這不聽聞主上和天師一同巡訪民間覺得有些稀奇麼……”
“哎你們聽──”一同聚着喝酒的一兵忽然打斷道:“何處傳來的箫聲?聽這調子,不似赫城的,也不像若州的……”
衆人間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好像是……我家鄉那邊的調子……”
方才談論天師和主上的那名壯漢士兵一拍他的肩膀,朗聲笑道:“阿朔啊,你莫不是聽錯了,那蘭城離這風瀾關有數千裡遠,怎會有蘭城人來到這偏僻荒涼之處吹箫?”
“是呀,咱們這軍中會吹箫的不是蘭城人,來自蘭城的同袍也沒會吹箫的……”
那蘭城士兵不說話了,隻是靜靜地聽着箫聲。
“不過此曲雖旋律動聽,但怎麼吹得嗚嗚咽咽的,跟哭喪似的。”
一個士兵輕聲歎道:“也不知今歲新春能不能回鄉,我還想多陪陪我家中老母……”
“有傳聞稱若州想與咱們東州開通互市,此地先行,到時赫城商貿繁華起來,咱們定有機會回鄉探望爹娘!”
“在聊什麼呢!”忽然來了領将,打破了衆人聽曲思鄉的念頭,隻聽他道:“主上親臨犒軍慰問,你們竟敢在此地偷懶,還不巡營去!”
幾名士兵登時噤若寒蟬,立正應是便麻溜地巡營去了。隻是那領将擡眼望向箫聲傳來的地方,神情卻有些複雜。
然而嗚嗚咽咽的箫聲在寂靜的夜裡回蕩,卷起幾陣關外的寒風,緩緩落下後又添幾分憂傷與哀愁,一面激起人心中的千愁萬緒,一面又輕輕撫平波瀾滄桑。
零榆孤坐城牆之上,雙腿懸于牆外,目光落在遠處無盡的黑暗中,手中的玉箫似在悲鳴。箫聲如泣如訴,引來了思鄉之人。
直到箫聲随風而去,在空中飄過幾縷語音後,身後才傳來聽箫人的聲音:“前些年東州多戰,先主下令百姓禁止上城牆。也就是近些年月,戰事平息,才偶有些百姓登城牆遠望。聽公子所吹之曲,想來不是赫城人吧?夜幕已至,何故孤身一人在此?”
零榆沒回頭,隻是放下了手中的玉箫,随口一道:“上來涼快涼快。”
身後人輕笑一聲,過了一會才道:“公子的箫聲,竟讓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位……故友,她善箫,離别時我便贈予她一支玉箫,和公子手中這隻倒有些相像。”
零榆無心道:“世間相像之物都難叫人銘記,要送還是送些獨出心裁之物為好。”
身後人歎了口氣,承認道:“你說得對,所以她應當早已把我忘了……”
零榆回頭看了來人一眼,臉上卻沒什麼神色,直到看見城牆上不遠處還站着一個身着白衣的人,那人一塵不染地站在這夜色之間,靜靜地往這邊望來。
零榆沒搭理眼前人的感慨,隻是想避開那白衣人的視線,于是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零榆。”
不用看也知道,此聲來自那白衣人,隻見他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在零榆身後叫住了他。
“跟我回去……”謝生頓了頓,“你若不想回去,那帶上我。”
零榆腳步一頓,隻聽謝生又多此一舉地補上一句“可好?”
零榆回過身,臉上挂着笑意,與方才冷漠無情的人判若兩人,“我記得謝公子如今還未集齊五神之力,怎也有興緻跟着我們在此耗費時間?”
謝生神色難得有些緊張,他抿了抿唇,才開口道:“過往我的眼裡隻有五神之力,一心想着集齊五帝錢為你驅邪除祟,卻忘了我生為凡胎,身在紅塵,忘了感受這從前不曾感受過的煙火氣。眼下我還能看顧着你,總不至于讓你失控入邪,我也想與你一起瞧瞧這世間百态。”
零榆一愣,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輕笑道:“謝公子是良善之輩,身入凡塵便力解凡塵事,說這麼多,還是想勸我與他們一道為顧氏報仇?好啊,既然謝公子都這麼說了,我怎會駁你的面子。”
謝生微微皺眉,他所認識的零榆雖偶有嘴硬毒舌,但終究會心軟、會為與自己有關之人之事身入險局。而此刻的零榆,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把此事當成是一場可有可無的熱鬧來看,實在讓他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