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慈眉善目,瞧着比起元青一道可正派許多,想來是有真本事的。
二人方一入殿,他便從入定狀态中抽離出來,緩緩睜眼,嘴角帶笑地看着二人,先是行禮,而後擺弄起了手語。
手語?謝生與沉淵愣在原地,他們并不太能看懂。老道士無聲地笑着,而後擡手朝二人眉心一點,謝生登時感到天靈通明,仿佛生出了第二對耳朵,聽見了老道士呵呵的笑聲。
隻見他不動嘴皮子,謝生腦海中便想起了老道士的聲音:二位施主風塵仆仆,可是慕名前來參拜山神?
見二人還未答話,一旁的小道士在腦海中恭恭敬敬道:二位施主想必是從外城而來,故不通手語,此通語之術可方便施主與貧道之間交談,專注在腦海之中想着所言之語即可。貧道擅自做主施下此術,還望施主莫要責怪。
謝生緩緩搖頭,全神貫注地道:二位道長言重了。在下謝生,敢問道長法号?
老道士垂眸:貧道法号若聽。小道士接到:貧道慕聽。
謝生點點頭,回過頭去看沉淵的反應,然而沉淵卻一臉茫然地看着三人無聲交談。
謝生眼神示意他:你聽不到我們說話?
沉淵隻是搖搖頭。
謝生朝若聽作揖,溫和道:他是在下一路同行之人,不知何故無法聽到二位道長的心聲。
若聽本和善的臉色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而後緩緩道:人心多有不同,或有一專心,此術尚能施展一二;或有多玲珑,此術便無法。
謝生卻莫名覺得若聽此話是現編的,然而慕聽在一旁道:還得勞煩謝施主為貧道轉述一二。
謝生猶豫着應下了,點頭之間察覺到這老道士也沒有影子。
還真是見詭了......謝生遲疑片刻,而後道:不知二位道長可否見過幾名身着天青色法服的修士?
若聽面色疑惑:哦?貧道與徒兒在此地守觀多年,已許久未見過别處的修士,隻偶爾有幾名山下村莊的來客前來參拜。
謝生将若聽之意簡單寫在沉淵的掌心中,擡眼看他反應。沉淵亦是露出不解的神情,而後被肅然之色所替代——如今的馥山腳下哪還有什麼村莊,連片屋舍的影子都沒見着,這幻境是将他們帶回許多年前了吧......
就在二人正要作别兩名道士時,殿外突然來了人。
小慕聽雙目一亮,興奮地往殿外走去,他的聲音在謝生腦中響起:是大師兄回來了!
然而方一見到人,小慕聽卻愣在原地,遲遲未上前。
謝生與沉淵到殿外一看,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立在殿外,手邊還扶着一名眉目如畫的姑娘。姑娘似乎是有些怕生,擡眼見到面前有這麼多人,一時将搭在身旁男子手腕上的手收回去了。
在外人看來,如此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對佳人。
謝生卻注意到那姑娘似是腿腳受了傷,行走有些不便,這才扶着男子借作支撐。不過同樣,天光之下,此二人腳下也是沒有影子。他收回打量兩人的目光,默默在一旁看着。
隻見那慕聽上前站在其師兄跟前,一斂活潑的神色,似乎在與師兄交流,謝生卻聽不到了。
老道士緩緩從殿内踱步而出,師兄恭敬作揖,幾人不知說了什麼,而後師兄便扶着那名姑娘下去了。臨走前,師兄還擡眼看向謝生與沉淵二人,似是有意緻歉,又仿佛不過是打聲招呼。
老道士走到謝生身旁,蒼老的聲音在腦中響起:那是貧道的大弟子,淨聽,叫二位見笑了。
謝生正要回複,隻聽老道士續道:二位若是要找人,貧道便不多留了。隻多嘴提醒兩句:一則切莫往後山去,二則天黑之時若還未下山,便來此觀,觀内為二位留好了廂房。
謝生謝過兩名道長,而後帶着沉淵出了道觀。甫一出門,謝生便緩緩出了口氣。然而一見沉淵仍是默不作聲,隻覺其一反常态。
“怎麼了?”謝生出聲道。
沉淵搖了搖頭,神情卻不容輕松,道:“此間有太多離奇之處。天光如此之亮,天邊挂着的卻是紅日而非白日;再有,你看我們腳下——也沒有影子。”
謝生一低頭,先前隻注意到旁人的腳下,卻全然未發覺自己腳下也是空空如也!
“......還有方才在殿外見到的那位姑娘,”沉淵緩緩道,“你不覺得有點像殿内供奉的那尊神像麼?”
主殿内修的那尊神像太過高大,想來本意也是不願被凡俗之人直視,更何況直視天神本就有失敬意,尋常人并不會也不敢将神像的面容看得多麼清楚。
不過沉淵也并非尋常人,能注意到此點也不奇怪。
謝生正思索着,身後卻來了人,隻見正是那名大弟子,他身旁依舊跟着方才那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