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寨子的路需得經過門樓，但去路被幾道長廊隔開，易辭晚唯恐繞路誤了時辰，慌不擇路間撞上了隔牆，牆下黝黑，月光穿過檻窗将腳下一處木道照的分明。

往前走還需繞道，不若翻窗而過。

檻窗的位置不算高，易辭晚比了比，自覺不成問題。

才将挨上窗沿，便覺身後有人輕拽她的衣角。

嗵通心跳猛烈地敲擊着胸前皮肉，擡腳踩上陳年老木，一聲一聲，吱呀着拉扯易辭晚的心緒。

糟了！

易辭晚腿腳發軟，抱着窗沿肉顫心驚地回頭，出乎意料，眼前并無人影，待她低頭看去，才發覺身邊立了一睡眼惺忪的小孩，嘀咕着要尋姐姐。

隻是個孩子罷了。

易辭晚捂唇靠窗，長舒了口氣，顫抖着胡亂指了方向便提裙逃開，沿着來時腳印原路而回，住處距離門樓極近，隻消回到房前，再趁着夜深離去。

千算萬算，沒料到寨中留了人巡守，是入寨時挑擔來接的兩個年輕人，寨牆欄杆處現了一道破口，可容一人通過，易辭晚擡腿跨過時，腳踝卡在縫隙裡，她低頭拽了拽，便覺有一道火光湊至眼前。

易辭晚不敢擡頭，強壓畏懼放緩呼吸。

“你是——新來的那個姑娘？大半夜的，你在這裡做什麼，”來人道。

易辭晚腦中空空，将頭壓的更低了些，哆嗦道：“想……尋一尋茅房……”心中默念懇求萬分，隻求對方不要看破。

那年輕人哦了聲，拿火把朝一旁晃了晃，“就在那處，我送你過去。”狀似沒察覺易辭晚的異樣。

“不必了！”易辭晚低聲拒絕，快速抽出腿來，“我自己去……就可以，”說罷便順着年輕人指的方向扭過身子，僵直着腳步往茅房處蹭去。

那年輕人送她到門口，易辭晚磨蹭半晌，時不時回頭往山腰去看，擔心有人追來，年輕人見她猶豫，料想是怕羞，便将火把挂到門前的拴口上，“待會兒你拿着它照路，我還得去幫着搬東西，就不等你了。”

他湊到火把前搓了搓手，嬉笑一聲便快步離開，易辭晚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未敢應答一聲，直到聽不見身後的腳步聲，她才放松下來，深吸了幾口氣，險些站不穩。

易辭晚扶着門框轉身，視線在各處細細打量，再三确認無人後，強迫自己邁動步子回到欄杆前，打着顫兒從破口中擠出去。

總算是順利尋到了門樓，易辭晚顧不得漫山大雪，放開步子往前埋頭直沖，以防被人追上，她避開大道，繞進了一處林地。

此處絕非尋常村寨，易辭晚想到那聲二寨主，恐怕這一帶早便淪為匪窩，平頭百姓入山為匪，世道紛亂，又怎會給她留下後路。

……

月上中天，山中通亮如白日一般。

易辭晚扶着一顆枯樹停下，她在樹下頓了頓腳，鞋襪早被積雪濕透，起初還能感受到鞋中沃水，在指縫間遊走，漸漸的雙腳開始麻木，偶爾回過神來，不知踩向了何處。

她環顧四周，陌生的山林，四處被積雪覆蓋，辨不清方向，呼吸急促湧出陣陣白霧，易辭晚合掌哈了口氣，将凍紅的手指往袖口藏了藏，朝着山勢更矮的方向繼續前行。

草木落盡，茫茫一片皆為白雪所覆，便是連山中野獸也不肯現身。

易辭晚既希望能遇上一處山間農戶，又恐對方亦存歹心，可如此再走下去，恐怕撐不到得救，便要在饑寒交迫中斷送性命了。

不知道……鐘二哥有沒有去典當那根簪子。

雲祥唯那一家當鋪，不愁摸不出幕後之人，可她半道來了這山中村寨，擾亂了計劃，屬實有幾分棘手。

罷了，先活着出去再說。

易辭晚攏緊衣衫，體力不濟，漸漸放慢了腳步。恍惚間，前方似乎閃現一絲亮光，微弱如熒火一般，她揉了揉臉，仔細睜大了雙眼。

有人嗎？

怕不是幻覺罷。

她靠近了些再瞧，果見不遠處有道坡地，一處草棚依坡而建，堆着些茅草，那光亮正是從草棚中透出來的，易辭晚扶着額頭甩了甩，理清神志，驚恐、擔憂此刻通通被抛諸腦後，她隻知道她快要擡不動腿了，手也僵得失去知覺了。

什麼都不重要，隻有留得性命在，一切才有轉機。

易辭晚盯緊茅屋，踉跄而去，眼前的草棚一面透風，正中架着火堆，被風撩撥起一陣陣火星，如同焰火絢爛而短暫。

濃烈又溫暖。

她朝着火堆走去，脫力歪倒在草垛邊，背靠草垛緩緩擡起雙手取暖。

是老天垂憐啊——

易辭晚轉動手腕，仿佛是被春風吹融的山泉，暖意湧進四肢百骸，指尖離火堆極近，但手指紅腫，如同披上了皮肉盔甲，不辨冷熱。

她半眯着眼，真想就此暖暖睡一覺。

可又想到周遭皆是茅草，會不會起火呢？

易辭晚思慮一番，卻懶得起身挪動，現如今就算她是一隻燒雞，也得架在此處烤一烤。

話說上月商隊從番邦購來了香料，正适宜燒雞呐！

易辭晚哼了兩聲，抽回右手欲擦一擦唇角口水，隻是随着手指收回，指縫間忽而透出一抹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