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屋頂漏水了嗎?庫房裡的焰火可有一一查驗,”易辭晚步履匆忙,三兩步邁入院中,擺手吩咐手下擡了兩箱焰火進院。
“查過了查過了!得虧手底下的人機靈,提前蓋了油衣,隻折損了最底下那幾層,東西也都搬出來了,”管事掖起雙手,苦着一張臉躬身答道:“今年這氣候實在是怪也,雪壓在房檐上,瓦片竟沒撐住,塌出個大洞,地面上的雪水已經清理過了。”
庫房是重中之重,曆年都要派人仔細檢查屋頂,瓦片去年才将換過,易辭晚瞥向一旁的管事,意味深長道:“出了這般纰漏可不是小事,這些焰火是我派人從煙霞鎮耗費重金所購,且不論損失幾何,要是耽誤了今日的燈會,縣太爺那裡恐怕不好交代。”
沒想到這養久了的貓,竟然成了老鼠,慣會些偷油腥的勾當。
易辭晚話音剛落,管事的便連連稱是,“夥計們一時疏忽,已經罰了三個月的月錢,您看這處罰可……”
“不必了,過節圖個好意頭,犯不着尋他人晦氣,”易辭晚打斷他,對手下盧崇道:“派人将這兩箱焰火布置下去,你帶人親自守着,時辰也快到了,攬勝街上所有鋪面挂上花燈,迎百姓入街。”
正月十五正是年節最盛之時,合該舉家團圓,恰逢朝堂下派的新任縣尉到任,燈會便要辦的更隆重些。
若要隆重,勢必耗費不少銀錢,這錢不欲從公家出,隻能提前召了豪商籌備,易辭晚便是領了易家的那份差,忙碌了足足半月,這才張羅起一整條街的鋪面去打點。
這位新縣尉的夫人同東宮的虞奉儀乃是親姐妹,這場燈會,名為縣尉,實為虞夫人,縣尉有官職在身,不好攀擾,達官豪商們皆掙着搶着去讨這位虞夫人的歡喜。
聽聞她這回随夫赴任,身邊還帶了家中幼弟,說是曆練,易辭晚遙遙見過一面,是個眼高于頂,不可一世之人,卻仍是有人擠破了頭前去偶遇。
沾了皇親的裙角,到這小小雲祥,說句人上人也不為過。
易辭晚雖隻做生意,卻也不想落人口實,以免得罪了大人物,索性依了規制去辦。
“去把那幾個夥計叫來。”
她扭頭,見管事領了差事貓着身子溜了出去,眼神冷了幾分,那幾個夥計替管事頂了罪,心裡頭未必服氣,不若許以利益,從中挑個好苗子仔細調教,日後再扶他升任管事,何愁不夠衷心。
夥計中不乏能人,隻是家中窮苦,焰火不過一時絢爛,損了便損了,到底是不如人能得長久。
她自在院中轉了會兒,随侍的丫鬟梧悠上前遞了手爐過來,附耳道:“虞夫人相中了姑娘在南郊莊子的那處溫泉,說是要去小住幾日,老爺那邊派了人過來遞話,虞夫人今日就住下,要姑娘務必收拾齊整。”
易辭晚捧在掌心暖了暖,聞言冷嗤一聲,父親這是打算要她将那莊子贈與虞夫人做個順水人情,“劉氏名下不也有處溫泉山莊,既做人情,怎麼不同自個兒的好夫人開口,反倒在我這個做女兒的身上計較。”
焉知這莊子可是亡母所留,比之各處産業都要金貴萬分,不過民不與官鬥,虞夫人下定了主意,她若是推脫不允,此番功夫就都要白費了,倒不如取個折中的法子,讓虞夫人那邊打消念頭。
易辭晚心中憤懑,忙喚了院外的梧綠進來,低聲囑咐道:“速去南郊的莊子裡,将書房裡徐知遠的藏畫收好,切勿讓人瞧見,叫上彭滿和博滿,放水的洞口砌住半截,延長水道,好将池子裡的水溫降下去,虞夫人應是燈會結束後再入莊子,多提些冷水灌入池子,記得做仔細些,别讓人瞧出來。”
梧綠點頭應下,易辭晚方又補充道:“吩咐莊子裡的人,虞夫人若有什麼不滿,便向她提一提劉氏的莊子。”
“知曉了,奴婢這就去辦!”
易辭晚目送梧綠離開,沉默了半晌,陡然想起管事已離開多時,不免有些不耐:“怎麼去了這般久。”
遂招上梧悠随着管事離開的方向而去,隔院連通後廚,請了制燈師傅進門做花燈,半數的夥計都被派去擡燈,料想應是熱鬧非凡。
然易辭晚甫一入院,除了幾張空落落的桌子,便是連半個人影也沒瞧見,為防花燈中途損毀,制燈師傅今日需得在此守至亥時,以便随時換燈。
梧悠揚聲喚了兩聲吳管事,四周無人應答,靜得一反常态。
二人到了後廚,梧悠率先進入,見竈上熬着米糊,是用來糊紙做燈的,竈下斷了柴火,米糊幹在鍋底,略微發黃。
再往前,水缸邊趴着一道人影,易辭晚心頭緊繃,瞧着衣飾着裝,像是方才離去的吳管事。
“吳管事?”
易辭晚拉緊梧悠,示意她不要上前。
梧悠似有所感轉身瞧她,視線卻忽然望向她身後。
易辭晚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梧悠雙目瞪大,擡手将她往竈台邊猛地一推,随即一道棍風襲來。
“砰!”梧悠應聲倒地。
她張大了口,急着要說些什麼,血順着腦側斜斜湧出,擦着唇角漫延。
……
“梧悠!”
易辭晚伸手往前抓,耳邊突然湧起一陣轟鳴,昏暗中視線逐漸清晰,她蜷了蜷身子,在身下摸到一截獸皮。
暈了會兒,易辭晚扭頭看向四周,在看到熟悉的床簾時,她猛地起身坐立,從身上扯下一截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