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乂說到這裡腸子都悔青了,多年前失足落水得言知确相救,一番恩情未報,沒曾想遇上闵家人為言先生送葬,一時心貪為了掙些經紀費,與相熟的冥器店聯手做局,坑騙了闵家人不少錢财,如今更是引人前去掘墳抛屍,這下報應落到頭上,連個說理的地兒都沒有。
闵松手底下漏去幾分勁,喬乂整顆心如浮萍一般,眼瞧着水位上擡卻無能為力,隻能倉促着奮力仰頭,熱氣在他喉間緊迫地穿梭。
他紅着眼,焦灼不安地吞咽,試圖緩解呼吸帶來的疼痛與幹澀, “我也就是酒醉說漏了口,讓趙奇那幾個小子聽去了,連縣尉那裡我都沒有透露,隻有昨日虞三郎來問過,他帶着家夥,我一時沒忍住,便交代了。”
趙奇從屬吳典史,而吳典史受縣令提拔,如今雲祥城門封鎖,若要出城掘墳,勢必逃不開縣令首肯。
言先生屍身完好,但周身衣物都有翻找過的痕迹,尋仇未必,也并非求财,難道是為了尋找什麼東西?
闵松頓時起疑,“既然帶過路,這麼說你你是出了城,你老實交代,他們掘墳究竟為了什麼?”
喬乂聽罷連忙點頭,“是是是,我是出了城,但也就是将人帶到墓前,他們動手我也不敢細看呐,這樣昧良心的事,誰上趕着往前湊啊?不過趙奇指揮人撬開棺椁時,我多心撇了一眼,他好像在裡面翻找些什麼,然後我便聽他說了句什麼……不在這裡……好像就是這句話,應該是在找些什麼,但沒有找到。”
果然如此,他們竟然是盯上了言先生的某樣東西,這才不惜掘墳拖屍,闵松收緊繩索,将喬乂拽上水面,扭頭去看言知确的臉色,隻見他眉頭緊鎖,仿佛沉浸在方才的交談中,似乎還有何處未曾想通。
“該問的都問完了,咱們得盡快離開,讓人瞧見可就麻煩了,”闵松提醒道。
“你方才說虞三郎也知曉此事?”言知确沉默良久,忽而開口問道:“他何時向你打探?”
好不容易緩和了氣氛,喬乂自然不敢隐瞞,忙接了話,“昨日我下了值,縣尉留我到府中吃酒,便是那時候遇上的三郎君,我也不知他從哪得來的消息,趁着我酒醉無力,将我拖去暗房,向我打探那墳冢所在,我也是事先說明墳墓已經被人掘開了,但三郎君再三逼問,想來同趙奇他們目的一緻。”
“那虞三郎豈不是今日便會出城!”
言知确站起身,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三兩步跳上台階,看樣子是擔心易家人與虞三郎撞上,要去與彭滿商議。
喬乂沉在水中翻白眼,哆哆嗦嗦不成樣子,闵松須得将他料理好,遂拍他臉頰,“今日的事爛在肚子裡,是你自己失足落河,可記住了?”
“是……是我自己,哦對……人太多了,我不小心落水了,”喬乂急切地找借口圓話,生怕闵松反悔松了手。
“說話算話,省得在旁人那邊漏了話,我還得費心來滅你的口,”闵松一手拽緊繩子,一手提麻袋将喬乂從水中拖上小舟,再麻利地解決掉他身上的束縛。
喬乂抱緊胳膊翻身跪着不住地磕頭,“我絕不會亂說,我以後連酒都不喝了——”
待他再擡頭時,四周早沒了人影,連同麻袋和繩索都被人收拾了個幹幹淨淨。
……
方寸山的亂墳前。
易辭晚整理裙擺,朝着言先生的墳墓盈盈一福身。
墳墓已被虞三郎差人重新壘砌,置上墓碑,隻可惜來不及購置祭奠之物,顯得有幾分荒涼。
窸窸窣窣的踩雪聲從身後緩緩靠近,在身側停駐。
“我已應諾為此人重砌墳墓,易姑娘答應的條件,是否可以兌現了?”虞聞祁輕拍袖口,語氣中隐隐有些不耐。
方才虞聞祁提及回城,易辭晚坦言謝絕,起先她隻是僥幸詐了一詐,問及田莊殺手是否是虞三郎的人,沒成想虞三郎竟然當場承認,易辭晚串聯這幾日所遇到的一切不尋常之事,除了山匪那一場意外,其餘樁樁件件都是為了逼她脫權,讓易家陷入無主之境。
那區區五百兩生銀流入厚德銀号,隻是一番淺薄試探,當收攏易家所有家财以及各方商路,銀礦所産便能自如地進入流通,迅速斂财。
是以易辭晚猜測,他們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要迫害于她,恐怕是私開礦山的事攔不住了,這才叫新縣尉到任,虞三郎又掌控礦山,他們急于将這燙手山芋處理幹淨,冶礦之術便必不可少。
所以易辭晚将目光投向了言先生的棺椁,有意無意地提了提這冶煉之術,應承有法可助。
虞三郎果然病急亂投醫,斂去殺意,換了副和善的說辭。
“三郎君應諾在先,我自然也不可失信,隻是……”易辭晚轉身與他相對,神态自若道:“我所說的冶煉之術,目下雲祥僅一人通曉。”
虞聞祁倨傲地垂眸将目光撒下,輕嗤道:“這麼說,若易姑娘不開口,我便尋不到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