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隻能停在胡同口,門口路窄開不進來。徐郁青身上挂着布袋子,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個逃荒的。
再拿個破碗就更合适了。
趁着李執、李想兄弟倆往外扛麻袋的間隙,一身孝服被她脫下來鋪鋪平正,正正當當擺在了正屋的地面上。上頭頂着酒鬼的遺像。
打眼看過去像是一個人平躺在地上。
徐郁青對此很是滿意,片刻後感慨道:“雖然你就給我當了兩天便宜爹,但我對你實在是太好了。給你貼錢不說,還留了個‘人’陪你。”
“别太謝謝我。”
說罷特意吹滅了油燈才關門。
烏漆嘛黑的,要是把人給吓壞了可怎麼好。
明天誰會先進來呢,挨了打的三叔嗎。
“徐郁青?走了。”李執風風火火跑進來,“你站這傻笑什麼?”說着伸手把她的布袋子接了過去。
徐郁青樂得給他,反正也沒多沉。
“沒什麼,走。”
“我進來的時候看村口他們在放電影,怕是不好從那走。”
徐郁青早有準備,從身上摸出來之前畫好的地圖指給他看,“北邊有路能出去。”
“這是什麼?你畫的?”李執驚奇到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這重要嗎大哥。”徐郁青無語凝眉,同時想到更重要的,“你從哪找的拖拉機?”
“這你别管,我自有我的辦法。”李執說完得意地沖她笑。
徐郁青:找個拖拉機還得藏着掖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找來了輛坦克。
她有點懷疑,“不是這個村的吧?”
“當然不是!逃跑怎麼能找熟人,認出你來怎麼辦。”
還行,還沒蠢到家。
李想已經等在拖拉機上,接過去她最後的行李,又想扶徐郁青上去。
剛把手伸出來,徐郁青單手撐着拖拉機側沿直接翻了上去。
“不錯啊,别看你人一小點,還挺靈活。”李執長得高,腿一擡就邁上去了。
“真是謝謝你啊。”徐郁青陰陽怪氣道,“不勞你費心,我還會長高的。”
李想被他們兩個人的你來我往逗笑了,“女孩兒不用長太高,你這樣就很好。”
徐郁青聞言哼哼兩聲,沒再跟他計較。
她之前有一米六五,不算很高,但夠用了。
現在的徐郁青,大概是有點營養不良。比她之前能稍微矮點,瘦得像個電線杆,一副窮苦相。
前頭李執拿着她畫的地圖給拖拉機師傅看,李想給她要坐的地方重新鋪了點幹草。
徐郁青想,就算不高考,我也能逃離這個鬼地方。
【不可以不高考】
徐郁青:?
不是,“你有病啊!”
“?”前面三個人一齊回頭看她。
“……”徐郁青僵硬地扯起嘴角笑笑,“沒事,我說,你們有餅嗎,我餓了。”
李執撓撓頭,“還真沒有,很餓?堅持不到招待所嗎?”
“要不路過哪兒給你買點。”李想也說道。
“不用,”她假笑着,“到了再吃也行。”
兩個人這才點點頭繼續先前的事。
為了避免被村裡人看到,徐郁青縮在角落裡,把拖拉機上原本蓋東西的塑料膜頂在頭上。
夜色已深,就算有人注意到李執兄弟倆,也不會發現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這該死的對話框就映在塑料膜上,投影似的。
【不可以不高考】
拖拉機轟隆響,徐郁青就在這道遮掩下用氣聲說:“滾。”
【真的,會一直回檔的】
徐郁青恨得牙癢癢,咬着牙一字一句問道:“從、哪、回?”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沒說我、不、考,換個環境而已。”
【那就好】
“可以滾了嗎?”
對話框搖搖晃晃的消失了。
靠!
靠靠靠!
哪有好人家會穿越到高考前啊!
别的系統都是催着惡毒女配做壞事,她這個怎麼隻會逼着學習啊。
不會要等她考完了再逼着她去做警察,給‘徐郁青’查案子吧?
想到這,徐郁青失去了所有力氣和手段,向下滑了滑蜷縮着躺下。
李執在外面拍拍她的腿,“往裡收一點。”
徐郁青縮得更小:我命好苦。
*
拖拉機開出去二裡地,徐郁青才扯下來塑料膜,呼吸着村外的新鮮空氣。
她長長舒了口氣,“外面的星星都比村裡亮。”
李執仰頭往天上瞧,“有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徐郁青不想搭理他,她剛才在心裡算了個賬。
“招待所一天多少錢?和酒…旅館有什麼區别?”
“鎮上那招待所破得很,又沒别的地方能住。”李執對此很是不滿,“等我們回家的時候你跟我們一起走,回縣上。”
一說起這個,徐郁青想起來之前李執說讓他媽來勸她的事,“你爸是來看學校的,你媽呢?”
她還記得一開始遇見他們是在半夜,像是有什麼急事的樣子。
“我母親是位醫生。本來是想順便出來轉轉,誰知道來的那天臨時加了台手術,這要走了又被村裡的衛生室留住。”李想也略微有些無奈。
徐郁青了然,本來是想出來放松,這又變成加班了。
看來不管哪個年代,醫生都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兒。
“管他們幹嘛。”李執想東西一根筋,“反正你就先跟我們住着,要是不想等他們回來,我就先帶你回去。”
“……”
徐郁青:好像沒人答應過你吧。
李想看出來她有些猶豫不決,出言制止李執,“你讓徐同學說,别自己說個沒完。”
李執:“哦,你說。”
徐郁青盤腿坐好,半晌淡淡地開口:“我還是比較習慣一個人住。”
李執不贊同,“一個人住有什麼好,和我們一起多熱鬧。我還能跟你一塊……學習。”
學習?徐郁青睨了他一眼。
咱倆不學無術的湊在一塊兒能有什麼好。
她搓搓臉,“再說吧,快到了嗎?”
“快了吧。”
徐郁青張望着路兩旁的小商鋪,一塊巨大的石碑上用鮮紅的塗料寫着“講文明禮貌,樹社會新風”。
在村子裡的時候其實沒有如此強烈的實感。
現在看着周邊的街景,她忽地生出了一種前途渺茫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