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真。”
安素和一向柔和的目光帶着些許哀傷,允真明顯地感覺到姑姑叫自己名字的語氣不一樣了,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允真也說不太出來。
允真以為姑姑是擔心自己,連忙安慰她:“我現在已經沒事了,醫生說就是我昨晚沒吃飯,今天又劇烈運動,所以才暈過去了,姑姑還特地來看我,其實沒什麼的。”
“那為什麼不吃飯呢?”
安素和的一個問題,允真又沉寂下來。
沒什麼力氣地勉強笑了一下,但明顯是不想解釋的樣子。
安素和歎息一聲,“其實,是姑姑的錯。”
錯在她沒有讓人看好姜秀旻,錯在低估了她對安俊書的執念,錯在……她一開始就挑錯了人。
她原本以為姜秀旻這種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正适合代替她繼續掌控安俊書,姜秀旻做得也不錯,和安俊書在一起之後,把他管得很好。
可她萬萬沒想到,姜秀旻的控制欲會膨脹得不像樣子,甚至那樣對待親生的女兒,比對安俊書更甚。
而她深陷囚籠般的婚姻,掙紮不得,隻能溫順地當好丈夫的賢内助,以此證明她将丈夫視作心中的第一位,而不是她那個沒用的哥哥,好消解他對她家人的惡意。
等到安素和終于得到喘息的機會時,卻已經太晚了。
她隻好匆忙地來回于将死的丈夫和哥哥嫂子之間,安排好侄女去世後的一應事宜,好取信于對她充滿防備的嫂子。
再挑選恰當的時機,把安俊書調走,把姜秀旻送出國。
她以為自己有很多時間可以和如今唯一的侄女好好相處,以彌補心中的遺憾和歉疚。
這個她一見到就十分喜愛的女孩,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血脈相系的親緣——除了她那個沒用的哥哥以外。
可是她沒有防備好姜秀旻,讓她有機會回了國,又一次地傷害了允真。
安素和接到申璨宇的電話時,幾乎疑心是姜秀旻知道了她和安俊書的往事,所以遷怒于允真,心中對侄女的愧疚更盛。
“你媽媽有說她為什麼會突然回國嗎?”
安素和懇切的眼光望向允真,“有沒有說,是因為……”
話到中途,又像是有難言之隐似的,沒了下文。
那樣不堪的隐秘過往,對着侄女不知事的純真面容,她還沒有坦誠的勇氣。
“沒有,她隻說,爸爸要和她離婚。”
允真不願再回憶姜秀旻當天是如何發瘋的,那對她來說是再一次的傷害,她隻是囫囵地回答自己腦海裡記住的事。
安素和眼中的哀傷更加鮮明,眼神飄遠,向來挺直的脊背霎時不堪承受般地塌了下來,被身旁一直關注着她的Nancy及時扶住,給疲憊的女主人以堅定的支撐。
允真不懂姑姑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但她望着女人悠遠的、似在追憶什麼的神情,心底逐漸發酵出一點不安。
一室沉寂。
Nancy靜默地守候在安素和身旁,允真也沒有說話,這間隔音效果極佳的病房立時變得落針可聞。
空氣裡無端帶上一些緊迫的意味。
允真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電光,想起安俊書說,是安素和把她送進了申華。
那麼,他們家從郊區的一室一廳搬進市中心的平層,還有安俊書的工作、姜秀旻的進修,也是姑姑一手安排的嗎?
姑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能力呢?
她在她的人生中、在安俊書和姜秀旻的人生中,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呢?
允真突然開口:“姑姑見過允恩嗎?”
安素和抿唇,回道:“見過照片。”
她對這樁婚姻最為痛恨的地方便在于此,原本聽說姜秀旻懷孕的消息,她十分期待,比當父親的安俊書更加歡迎這兩個孩子的到來,更是給姜秀旻安排了首都最好的孕産中心。
可她的丈夫卻不允許她和這兩個孩子見面。
她就隻能隐在暗處,在兩個孩子下課時,裝作不經意地開車經過,看上那麼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