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鏽的鑰匙在門鎖裡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李想費力地戳開門洞,兩年沒開的門被敞開了。
一股灰塵亂舞的味兒,夾雜着縷淡淡的柑橘味。
不大的房間,隻裝有一張床、一對桌椅,連衣櫃也沒設置,用幾個收納箱替代了,其餘的位置,放滿了書、紙和遊戲卡帶——李想的媽媽是個不算成功的遊戲設計師。
李想一邊走,一邊沿路撿起落在地上的紙張,上面寫了許多讓李想感到陌生的東西:一閃而過的人物設計、立體簡圖、人物大綱,但大多被撕破或劃掉了——也許這些是被放棄的設計。
沿着一路廢紙走到盡頭,桌下有塊被摔碎的電子屏幕,李想把它扶正,屏幕的右上角已經裂開了,想必已是連啟動都很困難。
她把屏幕挪開,驚訝地發現,屏幕的下方,壓了個遊戲機。李想撿起遊戲機,卡帶孔裡還有張卡帶,她這才想起那張來得莫名其妙的卡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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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後,李想早早睡下,醒來後一堆雜七雜八的事兒把她的時間碾碎,如果不是今天偶然進入媽媽的卧室,那張可憐的卡帶不知道還要在李想的包裡存多久。
趁着給遊戲機充電的時間,李想簡單地整理了下房間——媽媽的卧室對李想來說并不陌生,在李想還會寸步不離地黏着父母的時候,她在媽媽的房間裡有一塊屬于自己的玩耍空間。
那會這裡還隻是媽媽的工作室,大人們忙着工作,李想就自己挑選一個牆角,以一些積木啦、繪本啦,或是對眼前遼闊而有趣的世界的觀察啦,度過小小的李想獨屬于自己的愉快的一下午。
但現在已經沒有牆角的位置,可以留給李想去搗鼓卡帶了,她選擇坐在媽媽原本的位置上——坐在大人的位置上。
一陣熟悉的啟動音傳來,開機畫面勾起李想的回憶,但她搖了搖頭,快速地将回憶抛開,對卡帶、流浪漢的好奇勝過了陷入回憶裡固步自憐。
“希望不是什麼俗氣的故事。”
李想把卡帶插入孔裡,遊戲機開始自動下載最新的遊戲數據。
18%、47%、78%,100%——
“理想之子·異世旅途。”
卡帶上被擋住的遊戲名,在屏幕上顯現了它的全貌,異世之旅?李想喃喃道,在探出的是否進入遊戲中選擇了确定——
屋内瞬間狂風肆起,李想感到自己的五官被擠到一起,身子不斷向後扭動,幾乎折了個360度,像擠奶油一樣,自己的身體被擠在裱花袋裡,随後一點點吐向不知名的地方。
身子在不斷下墜,直到快要墜地的那一刻,被無形的力量拖住,如時間靜止般停留一刻,随後狠狠地落到地上,鼻梁被像插秧似的戳到地裡,疼得李想一激靈。
一把精緻的手杖輕輕地在李想的臉龐上敲了敲。
“啧啧,真是不太優雅的落地。”
熟悉的聲音,是流浪漢!
李想揉着鼻梁,猛擡起頭,流浪漢——現在是精緻的流浪漢。精緻的花邊鹿皮禮帽下,梳着一絲不苟的背頭造型,看得出頭發被保養得極好,柔順又帶着光澤;身穿以黑色為基調的燕尾蝶套裝,雖說燕尾服的主人極力想要保持一種貴族的矜持與清冷感,但極繁主義的審美不會被藏得太妙,領口複雜多色的花邊和橙色的歐式宮廷風格袖口還是暴露了主人的審美——仔細一看,一陣風經過,黑色燕尾服的内側,是誇張鮮豔的橙色背景和抽象的畢加索式圖案裝飾。
流浪漢展示了什麼叫優雅的降落,比流浪漢先落地的,是他鑲在黑色漆皮長靴底部的五彩斑斓的寶石。
降落得優雅無聲,降落的一刻,倒是把奢靡展示了一把,光射過鞋底,不同色的寶石反射出不同色的光。
他所到之處,好一片流光四溢。
“歡迎來到魔法世界的烏托邦,萬物長生的理想國,偉大神女的創世佳作——木希大陸。”
流浪漢将禮帽取下,另一隻手背在身後,行了個鞠躬禮。雖說是下位行禮,但李想仍能從他那揚起的眉眼看出不羁和傲慢,似乎隻是出于對程序的尊重而低頭。
視線越過流浪漢,李想看見廣袤的森林、映照着日月光輝的谷地、如琥珀般剔透明麗的湖泊,再遠的地方,已被隆起的山谷掩蓋住了。
“偉大的神女創造了這個美麗的世界,木希大陸曾經隻是被遺忘的大陸,而神女的降臨,以她的智慧和善良,開創了這片世界最後的淨土——”
李想跟着流浪漢開始往山下走去,懸浮在空中的花葉、竊竊私語的石頭、和熱情地和李想打招呼的蜥蜴,李想感到格外新奇,腦子像被塞滿了棉花——對新世界的好奇和對過往認知的革新讓她興奮地将對陌生世界的恐懼和不适感抛到腦後,最後的理智讓她強忍着好奇,才不去打斷滔滔不絕的流浪漢,而隻為問出一句:蜥蜴為什麼講的是中文。
“木希大陸曾有過一段光輝的曆史,這裡寸土寸金,萬物和栖,在遙遠的國度同樣威名振聲!”
流浪漢的聲音越來越激揚,蜥蜴挑了個樹墩坐下,還慷慨地空出一塊,拍了拍樹墩,示意李想也來坐下。
李想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一隻蜥蜴一起,坐在樹墩上,聽一個流浪漢的演講。現在發生的一切,就像她在童年的某個下午讀過的童話故事。
流浪漢一把推開嫌棄他吵鬧的樹藤,用手杖指了指樹上的果實:
“而現在,背叛者的入侵讓我們連果實都難以産出幾顆。”
果樹沒配合他,一根藤蔓命中流浪漢的頭。
“咳咳——”
流浪漢扶正帽子,強忍着揉一揉頭皮的欲望,正色道:
“現在,我們需要一名勇敢的冒險者,一名能夠拔出理想之劍的天命之子!來拯救,這個岌岌可危的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