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選中的人是你?”
說話的人撥開垂到半空中的樹枝,随後将雙手插進黑色大衣口袋裡,向李想走來:他留着長到脖頸的黑發,發尾處被刻意弄得卷曲;穿着黑色過膝大衣,腳底的黑色漆皮高跟短靴被打理得幹淨透亮,隐約能看見上方眯眼含笑的男人和處于極度警惕狀态的李想。
男人徑直向李想走來,他沒有選擇繞開跌落在地上的人工智能,一腳将本就破碎不堪的牧原姑娘的外殼踩碎,殘留的電路線晃得人心慌。
佛面獸心。
這是李想對他的第一印象。
李想貼着樹根緩緩後退,她把手伸向武器袋。子彈上膛,她把槍握在手裡。對手未知,情況未知,李想慌神了一秒——她在猶豫一會是要選擇硬拼還是走為上。
“分神了?”
下一刻男人從原地起跳,從李想身邊躍過,李想下意識側身,避免和他直接接觸。在這樣極短的時間裡,李想餘光中瞥見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緩慢,而男人微微皺眉:
“太慢了。”
“砰——”
泥土的氣息,帶着厚重的血腥味。
極快的攻擊讓李想根本來不及反應,她面朝土地跌落,牙齒斷裂的聲音就像是一個終止符号,把她腦海裡一直在振動着的名為不安的弦打斷。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後,李想那從牙齒斷裂處傳來的痛感開始不停地提醒她自己:危險已至。
那雙高跟鞋在李想的頭頂上碾壓,細細地将她的腦袋埋進土裡,同時避免被泥土弄髒鞋底。
“撕——"
李想捏緊藏在小臂中的短刀,手伸向背後,狠狠向那人小腿刺過去,但還是不夠快,刀撲了個空,隻是淺淺割破了那人的褲腳。
察覺到背後束縛自己的力量逃離的一瞬間,李想一個側身,從泥地裡翻身閃過,以極快的速度直起身子,她拿起上膛的槍,屏息注意着來人的下一個動作。
那人皺起眉頭,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的褲腿,“不錯,還算機靈。”一些沾血的泥巴被黏在那裡。
李想的手心火辣辣得疼,掌心在剛反抗的過程中被劃破,血順着槍軌落到地上。
那人倒是毫不畏懼,他一步步走到槍口,豎起的槍械此刻倒像是他的專屬話筒,他微微彎腰,依舊把手揣在兜裡。
“開槍。”他把頭抵在槍口上。
他在笑。
“砰——”
“嘭嘭——嘭——”
開槍的瞬間,就像被放慢了無數倍的老電影,李想無意識地記下了無數的細節——他在自己将扳機扣到一半的時候向左側頭,順着頭部偏移的方向一躍而起,自己開槍的速度隻能讓子彈從他的頭發間穿過,他在笑。下一刻,李想感到自己的腰部被向前重重一擊,下一刻,她被狠狠地甩到地上,在帶着坡度的泥地裡滾了幾圈,最後摔在了冰冷的器械旁邊。
李想艱難地直起腰,她感覺身體上幾乎每一處都在捶打自己,流着血的手臂和幾乎飙升的腎上腺素在提醒她——跑啊!她把一口混着鮮血和碎牙的唾沫吐到地上,用手臂支撐着自己踉踉跄跄地爬起來,手腕上破碎的腕表在提醒她——宵禁已至。
宵禁不僅是地下城的宵禁,也是森林的提示音。“宵禁後,森林區為了節省資源,也會逐步停掉一些照明設備。”零七的聲音在李想腦海裡想起,“所以宵禁時間一到,一般人不會再輕易離開相對安全的區域,現在的森林區,除了開發區的人,還有一些逃竄來的重罪逃犯,和成群的野生動物,比如野豬......”
“野生動物的傷害性高嗎?”波浮從成堆的資料中擡起頭。“極高。除了體型龐大,天性嗜血也是野生動物的本能之一,在樹林區單槍匹馬地遇到野豬群嘛,就兇多吉少了......”
“喂,救世主!”零七的聲音漸漸遠去,身影與面前的人漸漸重影,那人站在高處。護目鏡斷成幾塊,李想一把将其扔掉,她用力地擦了擦被血糊住的眼皮,卻怎麼也擦不幹淨。
牧原姑娘的提示音、零七的叮囑和陌生人的挑釁,在李想腦海裡攪成一團,耳鳴、頭皮傳來的刺痛、血從掌心滑落的感覺......她終也忍不住了,在一陣白光和眩暈之下,李想向後傾倒,在這片長着茂密的、層層疊疊的、帶着陡坡的各色灌木中,李想連着翻了幾個滾,她随着□□在土地上不斷摔打而發出的沉悶的響聲,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哎?”男人依舊眯着眼,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帶着嫌棄地看了眼腳下的泥濘,沒再繼續走下去。
黑夜裡,任何反光都會變得格外明顯。男人的身後漸漸亮起幾快成對的瞳孔,它們緩緩向男人走來,越近越清晰,直到它們走到男人身邊——是幾隻約摸一人高的野豬。為首的野豬谄媚地低下頭,蹭了蹭男人的褲腳。男人拍了拍它的頭:“去找剛才消失的人。”
野豬發出低沉的咕噜聲,順着李想滾落的痕迹開始一點點嗅着,“咔咔——”它挪到牧原姑娘旁邊,碩大的豬鼻子帶着鼻水,在依舊笑得甜美的牧原姑娘身上蹭來蹭去,畜生的本能讓它張開血盆大口,似乎下一刻就能将眼下這個可憐的人工智能吞入腹中,嚼碎殆盡——
“砰——”
一枚子彈從灌木叢中射出,從野豬的口腔内的硬腭劃到腦花,再從後腦穿過去,直直飛向男人的臉。男人來不及躲閃,隻是下意識地側頭,帶着豬血的子彈從他的右臉劃過去——
野豬在空中騰起,随後應聲倒地。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時,牧原姑娘已經不見蹤影。
餘下的野豬在原地爆發出驚人的嘶吼聲,随後向着子彈射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蠢貨!”男人拿出手帕,嫌棄地擦着右臉的血,躲避子彈的瞬間,頭發被彈飛,露出男人的耳朵——那是一雙獸耳,耳部的毛發被打理得柔順茂密,耳朵尾部有一塊明顯的疤痕,耳骨頂部則有塊缺口;耳朵的主人并不希望暴露獸耳,他飛速将頭發梳回臉頰旁,将獸耳遮蓋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