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浮拉起李想開始往倉庫門跑,但沒跑幾步,她們停住了——
“閃開。”
肖砍扛着電磁狙擊炮從前方走來,透過有着精細隔層的護目鏡,他的眼中閃過戾氣和愠怒。
“放開她!”
肖砍的耐心在波浮拉着李想向側方伏倒時消耗殆盡——
“砰——”
一抹白光在背後綻開,波浮倒下的同時不忘用手蓋住李想的眼睛。
“肖砍你大爺的!你要把地下城夷為平地啊!”
是零七。
李想意識朦胧,聽見零七的聲音後,她放心地倒在波浮懷裡……
“血清素——可以了,其他的指數都正常,斷齒已經處理掉了,就等它重新長回來;頭部有明顯的打擊創傷,但所幸無大礙;左手掌心發膿,需要注意後續養護,否則可能會留下慢性病,昏迷時間過長——可能是營養不良導緻的,後續需要補充足夠的肉蛋奶……哎?李想,你醒啦?李想……”
李想睜開雙眼,她緩緩舉起手臂,那裡插滿了輸液的管子,草草掃了一眼,約莫五六種藥素在流動;她感覺渾身被均勻地捶打了一番,全然沒有力氣,左手掌心鑽心剜骨的疼,她一摸,那裡空蕩蕩的。李想掙紮地擡起左手:掌心的肉被刮得一幹二淨,左手被一層透明薄膜籠住,透過薄膜,能夠看見手骨、流動的血液和緩緩生長起來的筋膜。
“别做大幅度動作。”波浮扶起李想,輕輕地把她的左手放到掌心上,端詳了下,說到:“恢複得很快呢……長好了之後,之前的疤痕、隐疾都會痊愈的……”
波浮捏了捏李想的手指,輕聲說到:“那天回來時,你的左手被生鏽的刀刺穿了,倉庫的醫療資源不算多,但好在還能治好你手。”
“那天?”李想皺眉,她用着嘶啞的嗓音,開口問到:“我昏迷幾天了?”
“這是第三天早晨,你昏迷了整整四十八小時。”波浮摁亮電子燈,“現在是早上八點,我負責定期檢查你的狀況,不用太擔心,最糟糕的時候已經過了,現在還需要2~3天的恢複期。”
“感覺哪裡不舒服嗎?”波浮撥開李想額前的碎發,用額頭靠着李想的額頭,體溫一切正常。
“沒有……”李想愣愣地用手摸了摸額頭,“牧原姑娘呢?”她想起了那個可憐的人工智能,那個不知道被陌生的敵人出于什麼目的摧毀的人工智能。
“她呀……”波浮俨然一副已經接受了牧原姑娘為主體,而非簡單的人工智能之物的模樣,“她現在躺在肖砍的工作室裡——就是那間隻有肖砍才能進去的工作室,在二樓。其實……剛回倉庫的那天晚上,除了幫你處理傷口,零七和肖砍爆發了激烈的争吵……就是因為牧原姑娘的處置。”波浮嘴角向下,擔憂地回憶着那天的情況:
“零七覺得牧原姑娘是莫利用來輔助監管森林的産物,是機器,其身上必然帶着定位儀或别的處于監管系統下的設置,貿然帶回倉庫不是明智之舉,而且肖砍用電磁狙擊炮的行為非常不理智,不僅可能暴露地下城的位置,甚至還可能直接由他将地下城摧毀、掩埋……總之零七非常不贊同将牧原姑娘放在倉庫裡。
至于肖砍嘛,你知道的……他愛得死去活來,說什麼也不肯将牧原姑娘隔離或拆卸掉牧原姑娘的芯片,他甚至還拿上了上膛的槍,說什麼誰也不能阻擋他之類的話。這兩天他一直在工作室裡鼓搗着什麼……飯也沒怎麼吃,工作室的燈也沒見得歇過。對了,他和零七在冷戰中,誰也不理誰,最近倉庫的氣氛可差了,還好你醒了……”
波浮倒了杯水,李想順勢用右手接過,聽着波浮補充到:“最後他們達成了共識,把牧原姑娘放在能屏蔽全局信号的工作室裡,等你清醒過來,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再做決定。現在他們各占一個房間,每天一醒來就各自進各種的地盤,完全不說話。”
“嗯。”李想喝了口水,胃裡空落落的,“餓了。”她捂着胃,眼巴巴地看向波浮。
“呀!等等,馬上來——”波浮幾乎是從原地跳起,怎麼能晾着餓了兩天的病人光聊天啊,她自責地拍了拍自己,沖出門,“零七,李想醒了!”
李想聽見波浮的喊聲,随後是接連着的開門聲、刀叉相撞音、滾水倒入碗底而發出的聲音。
“笨蛋,她是病人,怎麼能給她吃這麼油膩的東西!”是零七的聲音,李想想着。
“你懂什麼,病人才要多吃肉蛋奶!”這次是肖砍,他似乎炖了什麼,濃郁的肉香從大廳傳到房間裡,肉味讓李想的肚子咕咕叫,她揉了揉肚子,眼饞地望着那扇被波浮一把推開的門。
“拿開你的肉,讓她吃清淡的!”
“吃炖肉,炖肉怎麼不健康了!”
争吵聲悠悠傳來,李想捂着肚子笑了,這樣熱鬧的光景在她過往的人生裡并不多見,她習慣了空無一人的家,她獨自念書、做兼職、照顧自己、喂養自己。此刻她的肚子空蕩蕩的,心裡卻很滿足,甚至有些意識到自己在一個安全環境裡的松弛——她是安全的,不需要父母突然沖進家門,對着昔日的愛人破口大罵;也不用擔心水電是否欠費,剩下的錢是否還能熬過一個漫長的冬天。
她隻用舒服地躺在床上,逃離生存焦慮,身邊還能有兩三個擔心自己的朋友,心裡想着的,也是拯救世界這樣的被賦予了極高意義的事兒,和所謂的崇高的理想。
她覺得自己很安全,她開始理解媽媽為什麼會花大量的時間在遊戲裡。即使這些片刻溫暖不過是數據的拼湊,她想着,那也是她生命中難得的休憩。
她覺得自己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