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似乎有人喚他,趙靈川從混沌之中醒來,便看見盛夏晴天間,陽光自窗外落進來,一張嬌俏明媚的臉蛋出現在他面前,一雙靈動的桃花眼笑彎彎的看着他,喚他:“趙公子,你醒啦?”
好好好好漂亮的姐姐!想不到這樣的姐姐喜歡抽人。
趙靈川緩緩紅了一張臉,猛地擡起手蓋住臉,低聲道:“我我我我我我我輕點抽我,不要抽屁/股。”
坐在床榻旁的宋知鸢緩緩挑眉。
倒黴孩子說什麼呢?
“我不抽你。”宋知鸢微微一笑,道:“都是誤會,待你好了,我便送你出府。”
趙靈川那雙狗狗眼看了一會兒宋知鸢,似乎有點難過,他說:“姐姐不要趕我走,抽我屁/股也行。”
他舍不得漂亮姐姐。
宋知鸢笑不動了,這都什麼癖好啊!
她緩緩閉眼,心說,錯誤選項,這一定不是北定王養子。
上輩子臨死前,北定王神擋殺神兇殘惡劣的模樣她記得清清楚楚,北定王養不出這樣的。
早知道把這孩子丢給永安了,他倆一個愛抽人一個愛被抽,天生一對。
思索間,宋知鸢緩緩起身,既然是錯誤選項,就别耽誤時間了。
“你先歇息。”宋知鸢懶得與他廢話,隻道:“過幾日你好了便送你走。”
漂亮姐姐頭也不回的從院中離開,隻留下趙靈川一個人趴在床邊黯然神傷。
正在此時,廂房外突然傳來一陣“笃笃笃”的規整韻律敲窗聲。
趙靈川爬不起來,隻有氣無力的回了一聲:“進。”
窗外的人順着窗戶“蹭”一下翻進來,赫然是個私兵模樣的小将,翻進來之後,直接跪倒在地,低頭行禮道:“屬下無能,今日才找到殿下,請殿下責罰。”
前些日子,北定王養子丢了,他們這些屬下費力找了許久,今日終于找到。
小将神色慌張,但趙靈川卻并不放在心上,他早就知道一定養父的人會找來的,他不操心自己的安全,他現在有别的煩惱。
隻見趙靈川趴在床邊兒上,圓嫩精緻的臉蛋被壓的鼓出來一小塊,百無聊賴的擺了擺手,道:“無礙,本世子無礙,隻是被控鶴監的人抓來當男寵而已,并非有人特意刺殺。”
一旁的小将擰眉,神色嚴肅道:“殿下,這正是屬下想不通的地方,我等看管森嚴,這控鶴監竟然能迷暈我們帶走您,且還悄無聲息,這不應當是普通控鶴監花鳥使能做到的。”
“好啦!”趙靈川不愛聽這些,這些人都是養父給他添置來的,每天都覺得有人要害他,天天圍在他身邊繞來繞去,他很煩,隻擺了擺手道:“本世子現在不是沒事嗎?不必大驚小怪,我回長安的事情無人可知,沒人特意來害我一次,你們也不要将事情鬧大,我剛來長安,不想開罪長公主。”
地上跪着的小将隻得閉嘴,道:“既然如此,今夜屬下便将世子悄無聲息的帶走。”
“我不要。”趙靈川不知想到了什麼,紅着臉道:“我要等漂亮姐姐來找我,我現在是漂亮姐姐的外室。”
“殿下!給人做外室一點都不好玩,她們會捆起來抽您的!您不怕嗎?”小将痛心疾首:“我們要是晚點來,您可就要遭毒手了!”
趙靈川臉更紅了,扭捏的說:“不會的,她剛才很溫柔。”
“殿下,您不知道,她還——”
“她怎麼?”
“她養了三個外室啊!”
趙靈川震驚:“什麼?不行,這不可以!”
小将忙點頭:“我們還是走——”
“我要做她唯一的外室!”趙靈川一捶床帳,擲地有聲道:“漂亮姐姐隻可以抽我!”
小将勸阻無果,本來他們将趙靈川送入長安,隐姓埋名生活一陣就行,可偏生趙靈川要給人做外室!這誰受得了啊!
勸解幾次無果之後,小将隻得将長安的事情盡數寫入書信中,以海東青遠送北江。
——
北江距離長安極遠,遠到站在最高的燈塔海寨上,也聽不到長安的歌舞聲。
這裡隻有連綿不盡的北江河。
北江河與東海水相連,整個北江都被水包圍,常年水災震動,此地田薄,難以種地,隻能以捕撈魚蝦為生,又與北方強國大奉相鄰,隔江對望,每年都會生出一些摩擦來,猛虎卧于榻側,誰能安寝也?
甚至,前朝時候,大奉率兵入侵,幸而北定王橫空出世,以水戰硬打三十四日,撐住了北江安穩,大陳人皆言,北定王立于北江一日,北奉便畏其一日。
後,北定王在江北建造城池,名曰定江城。
自此,北江安已。
常人都贊北定王勇猛,又歎北江危險,但北江也有北江的好,北江水路通四方,此處貿易旺盛,北有大奉人,東有東倭人,西有西蠻人,皆來此貿易,水路暢通,千裡江陵一日還,朝發長安,輕舟已過萬重山。
長安的海東青也随着這浩瀚水路,直入北定王府。
——
北定王府坐落在北江最北側,臨河不遠,靠近港口,幾乎是迎戰第一線。
說是北定王府,但其實就是軍營的一部分,幾乎所有親兵都駐紮在王府四周,每每沿岸港口有商船來,都要經過北定王府,被親兵處處搜查過後,才能進北江,入定江城。
定江城内,也多是軍戶百姓,為了守住這些百姓,北定耶律軍日複一日,從不曾懈怠。
北定王耶律青野,就是北江第一道鐵閘門。
——
是夜。
北定王府,燈火通明。
這兩年風調雨順,河道平穩,各路做生意的貿易航運船接踵而至,商船多,人多,北奉飄來的探子就多,北定王特意為這些人在北定王府設了一個地下牢獄,名曰[北奉獄],每每有暗探被抓,便丢進北奉獄之間用刑,審查。
因為北奉過來的探子多,所以北奉獄向來是北定王府最熱鬧的地方。
牢獄建造在地下,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是黑暗的,牆上的火把代替了金烏,十二個時辰從不曾停歇,審訊台上殺豬宰羊,鋒利的武器在雲煙紙上寫下血淋淋的辛密口供,一張張重疊成冊,由北定王親兵手持,一路捧送行出地下牢獄。
行出牢獄外時,正是酉時。
盛夏天黑的晚,酉時尾,金烏大半墜于檐後,隻剩下半輪紅日奮力的映射最後一層光輝,将雲層染成金赤色的火燒雲,而在火燒雲之下,是靜默冷沉的北定王府。
赤紅與幽暗之間,王府巍峨聳立。
王府的主人不喜奢華,所以王府内沒有琉璃瓦,也沒有草木,甚至沒有遊廊,隻有大片大片的青石磚,牆角縫隙以鐵汁澆灌築牢,處處透着冷硬,巡邏在院中的侍衛步履長短相同,一步不錯的經過。
甲胄發出整齊的碰撞聲,手中握緊的長槍陰影林立森嚴,與常年不散的血腥氣一起拼湊成冷鐵城池,此處看起來不像是王府,反而像是放大無數倍的囚牢。
捧着口供的親兵一路行來,直入大殿,最後在一處書房前站定,通禀過後,其内傳來扳指叩案聲。
“笃”的一聲響,親兵擡步行入。
書房間燈火通明,牆壁兩側擺滿書架,迎面正中央放着一副河岸沙盤,沙盤之後,擺着一高椅,椅上正大馬金刀的跨坐一道高如山嶽的身影。
書房中火光搖曳,流動的光影在他的面上跳躍,其人身高九尺,身穿玄色綢裳,眉眼在火光中被照出壓迫性極強的光影,輪廓鋒寒冷銳,宛若鞘中利刃,見血封喉。
正是大陳北定王,耶律青野。
親兵的步伐慢而又慢,慎重的将手中口供提起,道:“啟禀王爺,牢裡的北奉暗探交代了。”
北定王神色平淡的擡眸接過,一眼掃過。
親兵繼續又道:“挖出來的這些口供,涉及到城裡的一些住民,其中包括副将的親子,不知——”
涉及到北奉暗探,什麼人都該下牢獄,但是涉及到手下副将,親兵言語中似乎帶了幾分勸慰:“副将為您出生入死——”
北定王那雙丹鳳眼淡淡掃過親兵,緩緩勾起唇瓣。
他生的利,眉眼冷硬,一眼瞧去隻覺得此人鋒芒畢露,刺人的很,但是當他勾唇一笑時,那股冷利之間又憑空添了幾分狂妄惡劣,像是一隻将獵物逼入角落中的惡狼,大開殺戒之前,先微笑的舔一舔獠牙,莫名的讓人後背發冷。
他坐在椅上,身後的光影搖搖晃晃,語氣突然放柔,似笑非笑的問:“本王辦事,竟要看一位副将心意,是當本王死了?”
親兵後背一寒,匆忙跪下,隻聽頭頂傳來一道冷淡聲線。
“下去領罰。”
北定王府重規重矩,任何人,不得徇私枉法。
親兵應聲而下,臨走之時,正看見另一位親兵捧着金頭書信而來。
金頭書信,是長安獨有的信,長安金貴,連信也是灑金邊兒的,而能在這時候傳來的,隻有他那位剛到長安的養子,趙靈川。
耶律青野不曾發家之時,有一趙姓兄長細心提攜,後來兄長嫂子都意外去世,隻留下一個孩子,他将其收為養子,悉心教養十六年,教出來了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遇事就跑沒長腦子的世子。
這玩意兒要是他親生的他早一腳踢死了。
想起來那個廢物東西,坐在沙盤旁的北定王眼皮子都懶得擡,垂眼看沙盤,用手骨敲擊書案。
“笃”的一聲響,是主子無聲的命令,親兵端起信,語句平淡念信。
“第七營暗衛十七,問王爺安,我等已護送世子行至長安。”
預料之中。
“中途遇人偷襲,世子被擄,我等耗費精力,今日才尋到。”
北定王手骨一頓,随後漫不經心的拿起案旁的杯盞,入口之時,聽見親兵聲線凝澀道:“世子不肯離去,堅持,要給一位女子,做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