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的聲音緩緩落下,這時候,坐在椅子上的宋知鸢才慢慢擡起頭來。
她看着父親熟悉的臉,卻覺得這個人她其實完全沒認識過,她真切的信任過他,卻也在他的偏心和醜陋的真相中漸漸消磨了對父親的崇拜,現在再聽見父親的聲音,隻覺得發冷。
他早有正妻,騙了她的母親,他外有女兒,又騙了她,他虧待了她們母女,她也沒辦法再與她相認。
日後,她也絕不會再回宋府。
“我不會留下,也不會嫁給齊山玉。”她說:“宋嬌莺才是你真正的女兒,她才是該嫁給齊山玉的人。”
她的聲量那樣輕,隐隐帶着幾分輕輕地哽咽,在夏日的烈陽之中落下來,突然間讓宋父想到了小時候的宋知鸢,那樣小的一團,撲到他懷裡哈哈樂。
可是一轉眼,明月已如煙。
——
宋嬌莺趕到翠竹居的時候,正看見洛夫人帶着宋知鸢、拿着嫁妝單子去庫房,宋父在一旁相送。
她見了人,便帶着笑上來行禮。
洛夫人見了她,含笑說了一句:“這就是你那養女——倒是像你。”
宋父自然聽得懂她的譏诮,冷着臉呵斥道:“回你的閣裡去,不準出來!”
宋父平日裡對宋嬌莺百般寵愛,是因為他的愧疚,但是當宋嬌莺的存在真切的觸碰到他的利益,使宋父失去華陽的嫁妝、失去宋知鸢這麼個女兒、還有把柄被人抓在手裡、使自己十分丢人的時候,宋父可就慈愛不起來了。
宋嬌莺被吓了一跳,父親怎麼能這麼兇她?但是她沒有選擇,隻能含着眼淚應下、離去。
她離去之後,立刻找人去問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手底下的丫鬟什麼都問不出來,她隻知道,那位夫人是宋知鸢的舅母,說是特意從南疆來給宋知鸢撐腰的。
因為宋知鸢的舅母來了,所以父親才呵斥她嗎?
宋嬌莺又升起了新一輪的嫉妒——她怎麼還有這樣好的母族?
——
洛夫人到底是高門大戶的夫人,辦事利索極了,到了宋府不過三日,便将所有嫁妝全都清點出來,順帶帶了宋知鸢回了南疆方家留在的長安祖宅。
洛夫人打算在長安籌辦一場賞花宴。
“我得趕緊給你找個夫家。”洛夫人這般說道:“我在長安不能久待,你又不願意跟我回南疆,唯一的好法子就是讓你守着華陽的縣主府,早早定個婆家嫁出去,日後才能安生,隻是你與丞相府離了心,外邊瞧着是看不出來,裡面卻是一灘爛泥,你日後借不了娘家的力,還是要受些委屈,但沒關系,忍着就過來了,左右你有嫁妝傍身,也委屈不到哪裡去。”
洛夫人說的沒錯,世間的女子都是這麼忍着活的,未嫁從父,出嫁從夫,不出嫁就隻能去做姑子,像是永安那樣靠自己娘親的,天底下也就獨長公主一份罷了。
不,以後可能也有她——如果她真的能從後宅擠進朝堂,去司農寺當官的話,嫁人就不重要了。
但眼下,洛夫人是為她好,她不能拒絕。
宋知鸢想,她可以繼續兩手抓,洛夫人這邊努力着,那一頭潤瓜跟上。
“一切都憑舅母吩咐。”她道。
——
而這時候,耶律青野還在蠱醫院中。
蠱醫院的廂房靜谧,他坐在案邊,聽幾個蠱醫院的蠱醫診斷出他身上沒有蠱。
耶律青野聽的眉頭緊蹙,不肯相信。
宋知鸢怎麼可能不給他下蠱呢?她一定是要下的,他身上沒有蠱、沒有毒,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宋知鸢沒來得及下。
這次不下,她下一次還是要下。
他一定要抓到宋知鸢的把柄!
“宋知鸢所在何處?”耶律青野問其下部将。
這部将便言明:“聽聞前兩日,宋姑娘的舅母、當朝左相之女洛夫人自南疆而來,在長安落腳,正在為宋姑娘婚嫁之事籌謀——近期,說是要辦個賞花宴。”
耶律青野擰眉道:“去弄個請帖來。”
他要去看看,宋知鸢到底在做什麼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