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霄望向窗外,底下是一望無際的湛藍海洋,金翅鸢速度極快,人站在上面卻感受不到絲毫颠簸。他默默想,從這裡跳下去……好吧,比跳船生還的幾率更小。
聞琴蹭過來,慢慢地靠在了劍修的肩膀上。他保持身體不動,讓玉片不發出聲響,金色睫羽越垂越低。
他說:“我好累,身體好沉。齊師弟,聞琴可以靠着你睡一會兒嗎?”
齊雲霄沒說話,擡手遮了他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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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金翅鸢飛得比尋常渡海的鸢鳥更快,不過小半日就要到目的地了。
憫鶴敲了敲門,喊了幾聲。聞琴戀戀不舍地坐起來,木然地任由憫鶴帶人給自己整理了一通衣襟首飾,才跟着劍修一同走出門。
北冥玄墟域已近在眼前,遠眺而觀,大陸好似一隻玄黑的大龜。在陸地之上,雲層之間,一架流光溢彩的金色飛辇悄然停靠雲端,辇轎上插滿了張揚熱烈的五彩羽毛,像是專門為了讨某人歡心特意插上的。
金翅鸢低低唳叫一聲,展翼懸停空中,一向高傲揚起的頭顱乖覺垂下,不敢正視羽辇。手捧鮮花的十位雀族少男少女圍繞在金翅鸢周圍,撒下紛紛揚揚的花瓣。
“恭迎焦尾公子回家!”
聞琴不禁後退半步。
雀族們化為飛鳥原形,頭銜尾,一隻連着一隻,在金翅鸢和羽辇之間形成一道五彩的橋。很明顯,他飛不過去,九寰少主讓他踩着同類的身體過去。
可他不願意。
都是禽族,為什麼非讓他踩着别的鳥兒過去呢?
明明知道他不能飛,為什麼不讓羽辇落地,他可以走過去的啊?
金翅鸢上憫鶴等一幹商行之人完全沒有幫少年的意思,烏泱泱的腦袋垂了一片。靜默的氛圍彌漫,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将聞琴往前推了一把。
聞琴倉惶無措,眼裡又起了水光,躊躇再三,小步往雀橋挪去。眼前卻忽地出現一隻白瓷般的修長手掌,指腹間有着長年累月練劍磨出的繭子。
是齊雲霄。
劍修已祭出桃枝劍,先行踩了上去,長眉舒展,星目熠熠,向聞琴伸出手:“來。”
聞琴咬了咬唇,眼裡的淚水打着轉兒,強忍着不掉下來。他被齊雲霄攔腰抱起,放在了身前,這是他第一次踏上飛劍,齊雲霄一隻手護着他,另一隻手掐了劍訣,桃枝劍順利騰空。
他盯着對面的羽辇出神,忐忑于主人是否生氣,可他更不想踩着同類過去。
鸢鳥和羽辇相距并不遠,十隻雀妖首尾相接便可抵達;可鸢鳥與羽辇又隔了那麼遠,像一顆心與另一顆心之間的距離。
終于飛到羽辇上,齊雲霄得以看到這位九寰通寶商行少主的真容。
那是個坐在輪椅上的清瘦少年,眉如遠山含黛般溫潤,眼尾卻噙着一抹病恹的紅,平白給他增添一分戾氣。他穿着素白的衣裳,寬大袖袍顯得露出的手腕骨瘦嶙峋,左臂上架着一隻弩機,他正用繡了海棠花的絹布細細擦拭着弩身。
可下一秒,他驟然舉起臂上燼芳弩,尖端對準金發小少年,右手撥向機括。
齊雲霄臉色大變,一把拽着聞琴避開。
“咻——”
弩箭破空激射而出,身後傳來一連串入肉的沉悶響聲。
“噗噗噗——”
聞琴想起什麼,猛地回頭,他身後的正是那道雀橋。弩箭爆開了第一隻雀妖的腦袋,洞穿其脊骨,來勢絲毫不減地射向下一隻。
空中爆開血花,十隻金雀來不及發出慘叫,便接連自雲中墜落,連毛帶皮,砸了個粉身碎骨。
弩箭回返,箭尖溫血未沾,孔折枝秀氣的指間碾碎一朵海棠,将花汁塗抹在箭身上。
“他們沒能履行搭橋職責,留着也沒用”孔折枝淡淡一笑,擡眉掃向面色蒼白的金發少年,語氣溫軟,“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回來我身邊,對吧,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