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墜落停止了。
他的腳突然觸到某種凝膠狀的固體,軟綿綿的觸感令他站立不穩。四周蔓延的熊熊火光則照亮了無邊的黑暗。
紅色的,熾熱的,憎惡的,火光——
而火光中迸射出刺耳尖叫,像一束閃電瞬間劈裂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心髒。
不可控的恐懼爆發,操縱着他的身體逃跑。他剛擡起一隻腳,鞋底便傳來黏糊糊的觸感。
他不經意間低下頭,才發現滿地都是模糊的血肉。
被碾碎的血肉——
幸村忍住惡心,繼續向前。
沾滿紅色爛肉的鞋底踩在新的血肉堆上,發出令人作嘔的啪唧聲,宛如這些血肉生前組成的活人正在尖叫哀嚎。
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隻得一路向前奔跑,努力忽略每一步腳底傳來的黏糊觸感,努力合理化腳下那分明不是地面的地面在屢次跳動。
就像他的心跳——
蓦然,一隻孤手抓住了他的腳踝。肌膚相貼傳來冰冷的觸感,令他渾身打了個激靈,險些摔倒在地。
他掙紮着想從那隻孤手中抽出腳踝,那隻手卻越攥越緊,冰冷鋒利的指甲深深刺入他的皮膚,連帶着那刺骨的寒意也逐漸浸入骨髓。
幸村深呼吸了幾次,才鼓起全部勇氣扭過頭,去看那隻孤手所連之人——
但他卻早已知道答案——
“幸村……救我……”
幸村身後的地面上憑空出現一道巨大的溝壑,離他不過幾十厘米。
千裡正用盡全身力氣攀附在深淵邊緣,雙腿懸空,右手的手指緊緊摳入深淵邊緣的地面,那是維持他不落入深淵的最後一道壁壘。
見幸村終于回頭,千裡像是松了一口氣,沖着他露出一個艱難的微笑,用力遞出自己的左手,指望幸村将他拉上去。
見到此幕,幸村突然驚醒,握住他腳踝的孤手早已消失。
他本能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去夠千裡的左臂。
看到自己伸出的細弱手臂和纖細手指,他意識到自己竟然變回了隻有十歲的幼小身軀。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千裡時,地面再次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四周的開裂愈發嚴重,蜿蜒的裂痕急速向他爬來,意欲将他吞噬。
地面的劇烈振動使千裡攀在裂痕邊緣的手指搖搖欲墜。
幸村怔了一瞬。那一瞬,千裡眼中突然泛出濃濃的恐懼與不可思議,他再次急促地大喊:“幸村,别放棄我!”
他沒放棄——
幸村再次試圖抓住千裡的手臂,但濃烈的血腥味在空中烏雲般密布,仿佛有千斤重直直朝他壓來。
地面的震顫愈烈,幸村跪趴在地面上的身軀已然分不清是因為恐懼抑或是地面顫動而抖個不停。
他不會放棄——
幸村的手停住了。隻剩一寸。
千裡的手臂奮力揮舞着希望觸到他的手,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又遙不可及,千裡的眼中滲出絕望。
他的眼中擒滿眼淚,帶着哭腔最後一次乞求他:“幸村,救我!”
他不應該放棄——
幸村突然轉身站起,向着遠離深淵與地面振動的方向逃離,不帶一絲猶豫。
他在不斷開裂震動的地面上狂奔,遠離深淵,遠離危險,遠離千裡。
在他逃亡的路上,他的肩上突然多出了一個女孩。
是昏迷的雲雀——
幸村緊緊摟住雲雀的腰,将她更牢地抗在肩上,并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他矯健地越過幾道開裂的地面,靈活地避開散落在地的無名屍體,逃離這突然産生的戰場。
他雙腿飛快交疊,雙腳輪流踏在堅實的地面上。
因為他隻能救一個人——
所以他總得選一個。
但,他哪裡來的資格去做這個選擇?
幸村不敢停下,不敢思考,他隻能緊緊抓住雲雀,腳下狂奔。
奔向安全,奔向戰火燒不到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