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緩緩歎出一口氣，站起身：“歸根結底，是因為你們都太弱了……從那種戰場上活下來便已是萬幸，又哪來的餘力去思考救下誰沒救下誰呢？
“正如你所說，既然你隻來得及救一個人，那你便救下了一個人……因此，問題的關鍵不在于你選了誰……而在于你的确救了一個人……但那另一個人，哪怕為此犧牲，也不是你動的手……
“你隻是……因為太過弱小……沒能也救下他而已……”
“……”幸村皺着眉看向卡卡西，顯然不同意卡卡西的話。但卡卡西卻突然背過身，走到慰靈碑前，伸手撫住上面密密麻麻的溝壑，緩緩開口。
“但我卻不一樣……
“我并不弱小……
“我有相應的能力……
“但我卻太過愚蠢……
“我被愚蠢蒙蔽了雙眼……被過去的心魔擾亂了心智……以至于我忽略身邊真正重要的東西……比任務本身重要得多的東西……
“同伴……
“我忽略了身邊的同伴……放任他們去送死……而等我想起來去搭救他們的時候，就已經太晚了……”
“聽起來也不比我做過的事情糟到哪裡去！”幸村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
卡卡西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指了指護額下的右眼：“這隻是第一個，他叫宇智波帶土。他在臨死前将一隻寫輪眼贈予我，所以我才有了這隻左眼。同時，他還将他心愛的女孩托付給我，我當時便發誓，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保護好她……
“但是……”
“你失敗了。”
“不……我殺了她……”卡卡西擡起雙手，看着手臂上洗不淨的血迹，左手手心處還纏着昨日的繃帶，但此刻，繃帶上也是血迹斑斑、污痕遍布。
他重新擡起眼，看向那目光堅定到不可一世的小子，嘴唇微啟。
“我殺了她，就用這雙手。我的右手穿過了她的胸口，然後她的眼中漸漸失去光芒……身體慢慢轉涼……最後倒在了地上。
“我……殺了她。”
“她死在你手上……可那至少有個原因吧。”幸村撇了撇嘴。
卡卡西卻輕聲笑道：“原因重要嗎？我答應過要保護好她的，結果卻失敗了……我辜負了帶土，也辜負了琳……我已經害死兩個同伴了，有這個結果不就夠了？”
“所以呢？”幸村不滿地瞪着他。
卡卡西疑惑地歪過了頭：“所以什麼？所以他們叫我‘同伴殺手’，因為我的确殺過同伴……我身邊的人總會一個個遭遇不幸，我試着去阻止過，結果卻是無能為力……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保護不了身邊的同伴，我隻會給他們帶來無盡的死亡……
“所以……人們隻要靠近我……就會死。”
“聽起來你像是什麼——天煞孤星。”幸村雙手抱着肩，氣呼呼地看着他。
“有點浮誇的用詞，但是這個意思。”卡卡西點頭。
幸村突然抱住頭，皺着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惡！我不是在誇你啊！所謂——天煞孤星——怎麼可能真的會有人把自己和這種浮誇的詞聯系在一起！我該不會其實是高估你了，原來你才是笨蛋啊！”
卡卡西眼角抽搐，默默捏緊了拳頭，看着幸村頭上的紗布，拼命阻止自己再次揍上去。
幸村卻不以為意，直接跳到卡卡西面前，沖着他揮舞拳頭。
“你清醒一點啊，卡卡西！什麼天煞孤星——什麼靠近你就會死——我隻看到你在為自己過去犯下的兩個錯誤而終日懊惱惶惶不安！你說你曾被過去的心魔擾亂了心智，可你現在——不就又在拿新的心魔困囿自己？你不斷活在過去的錯誤中，懲罰着現在的自己！
“可人——總是要向未來看的！”
“可我就是看不見未來！”卡卡西憤怒地打斷幸村，一把推開眼前這個煩人的家夥，幸村被推得踉跄了兩步，險些摔倒。
卡卡西及時拉住他，然後惡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臉：“所以我說你這種小鬼懂什麼……從小生活美滿，家庭幸福，有一個愛你的哥哥和關心你的同伴，你這種在愛中長大的家夥——從來沒受過什麼挫折的家夥——怎麼可能明白我的感受？又怎麼可能明白終于獲得同伴後，又辜負了他——是種什麼感受？
“你充其量隻能在這裡說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大話，假裝很懂地教訓我！可真讓你經曆一次我所經曆過的一切，你隻怕是會縮在哪裡哭鼻子吧！”
“——那你還真是笨蛋！”幸村臉被掐得生疼，一下跳起，試圖用額頭去撞卡卡西的鼻梁，卡卡西後仰躲過，結果幸村又突然低頭，撞上了他的下颌。
“你到現在——都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真以為我送千裡去死後，沒有痛苦過嗎？還是你以為我對他見死不救後，噩夢中從來不會聽見他大聲喊我的名字？！”
卡卡西被撞得懵了一刹那，随即默默捂住了下巴，眯起眼盯着眼前這小子：“你剛不是還說你一刻也沒有後悔過？”
幸村喘了口氣，壓低聲音：“我是沒有後悔過。可是後悔——和痛苦——是不一樣的……我從沒後悔過，因為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過去的事，便無法更改。因此，無論再想無數次——如果重來一次會怎樣——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會怎樣——這些想法都毫無意義！因為……人不是活在過去的。
“過去的痛苦會在我們的心上刻下傷痕，但這傷痕隻有一次。因此，無論你再拿起過去的痛苦在相同的位置上劃下多少次，留下的也隻會是新的傷痕，而不是原來那個！
“因此，與其有時間在那裡自怨自艾，不如多花些功夫想想以後該怎麼辦！我們的心終究要承受無數傷痕後，攜着滿身痛苦繼續在時間的長河中前行。可那些留下傷痕的痛苦，從來不應該将我們囿于過去！
“痛苦……從來不是枷鎖，而應是動力！”
卡卡西瞪大了眼睛：“你這小鬼——話也太多了！”
“但是你在充耳不聞！”幸村直直地看着他，“就像你說你看不見未來，那是因為你根本沒有睜眼去看！”
“你這家夥——”卡卡西氣喘籲籲地松開他，退開一步，“那我問你，你看到了怎樣的未來？在你騙你的同伴去送死後，你又打算什麼時候送走第二個呢？因為我可留意到了，你在兩個同伴之間取舍的時候，可從來沒考慮過要犧牲自己的命！
“所以，是誰給你的權力，讓你輕易撥弄權衡他人命運的天平？又是誰給你的權力——讓你可以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
幸村怔住了。
卡卡西的心瞬間冷下來。他吐出一口氣，肺部的重壓卻令他難以再呼入新的空氣。他費力鼓動橫膈膜，卻徒勞地發現，強烈的窒息感早已使他的視線愈發模糊……
他戳中了這家夥的弱點……他扳回了一局……
然後他赢得滿盤皆輸……
結束了……這回這家夥總該放棄了……
他壓下強烈的自我厭棄，最後一次狠下心，撇開頭，沖眼前那家夥擺擺手：“滾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幸村卻一動不動，微微歪過頭，疑惑地皺起眉：“我可從未指責過你做的那些事，但你卻在指責我……”
“是啊，你難道不該被指責嗎？”卡卡西輕笑道，“就像我也活該被指責是同伴殺手一樣……”
“……”幸村沉默地看着他，眼中逐漸升起憤怒的火光。
卡卡西卻不以為意，他一把推開這小子，徑直朝家的方向走去：“我回去了，你愛在這裡呆多久就呆多久吧……”
但幸村卻跟上了他。
卡卡西不耐煩地加快了速度，但卻和上次一樣，他根本甩不掉這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