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坐在霁月旁邊,難得地收斂起以往帶着玩味笑容的臉,看上去溫和了許多:“你就是甘雨姐姐的孩子嗎?”
沒想到她也認識甘雨姐姐,而且和自己一樣稱呼甘雨為姐姐,這讓霁月感覺有點奇怪。她看看神子,又看看場下,點了點頭:“我聽說過你。”
八重神子立刻來了興趣:“哦?聽說過我什麼?”霁月咬着唇說:“他們說你是隻喜歡作弄人的狐狸。”
場下,“比鬥”已經開始。影拿出了對待武藝的十二分認真,小心翼翼地處理着那些對她來說實在太陌生的菜肴。與她相比,散兵倒是顯得從容許多。
很快,廚房裡就傳出不同尋常的動靜。砰砰砰!這哪裡是什麼禦前決鬥!申鶴眼疾手快地抱起霁月,迅速遠離了“決鬥”場地——這簡直可以改名叫“爆炸比賽”了!那位看起來有些狼狽的神明,對于廚藝這件事着實生疏得太明顯了。
等到散兵端上一碗清爽的真味茶泡飯,與影面前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形成鮮明對比時,這場“決鬥”的結果實在太明顯了。
“就這麼……簡單?”散兵有些不可置信,簡單到他難以置信。他看向身邊那個同樣有些狼狽的身影,那位高高在上的創造者,他的“母親”。
他問出了第一個盤踞心頭數百年的疑問:“為什麼創造我……然後又遺棄我?”
“母親……為什麼要給我代表身份的金飾……卻又抛棄我?”
那時的影自身難保,她發現自己無法回答人偶的質問。像過去無數次那樣,她下意識将目光投向高處的真,就像以前,影隻需負責戰鬥,稻妻的一切政務都由真打理。
自從真離去,影才開始學着做一個神明。可是做神太難了,太難了。一個個友人離她而去,一次次失去……最終,雷電的神明将自己的心徹底塵封。
過了許久,影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她平鋪直叙地講述了當時的情況和想法,語氣平淡得像個旁觀者。
因為她不知道如何解釋,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人偶。
“哈哈哈……”散兵突然大笑起來,笑聲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沒想到自己追尋了幾百年的真相,竟是如此荒謬可笑!他感覺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從身上剝離,又有什麼新的東西在心底悄然滋生。
他轉向旁邊這位稱不上合格的母親,聲音沙啞地問:“母親……您……愛過我嗎?”
雷神沉默了,像在認真思考。最終,她說:“我憐惜你的脆弱,也為你誕生而喜悅。”
再多的,其實不必問了,不必再追問了。
散兵剛想帶着霁月離開,卻發現她回到了評委席,正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真味茶泡飯。吃完後,她評價道:“有點苦。”
至于旁邊那團黑乎乎的東西,雖然霁月對食物要求不高,倒也不是非得勉強自己嘗試不可。
她跳下凳子,牽着申鶴的手,走到散兵面前,仰頭問道:“現在,你有沒有感覺好一點了?”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真看向身邊神情低落的影。影像個孩子般委屈地開口:“姐姐……我做錯了嗎?”
真點點頭,又搖搖頭。
最終隻餘一聲歎息,如果她能早點醒來,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天知道她醒來時面對的是什麼局面:海祇島那邊在大力推行“金色時光”,稻妻這邊内政混亂不堪,還有一個狀态糟糕的妹妹。
看到真醒來,八重神子大大松了一口氣,立刻對着真詳細講述了稻妻當前的困境。比起那個以往沉迷于武藝的影,真顯然要可靠太多了。
這位從漫長沉睡中醒來的神明,閉口不談坎瑞亞的往事,立刻開始着手處理混亂的稻妻:先是與海祇島的奧羅巴斯大蛇進行和平談判,接着整頓稻妻政務,終于好不容易清閑下來,就被人偶找上了門。
這種事情,不是局中人,恐怕很難單純地用對錯來評判。真歎着氣,這樣想着。
散兵這半生擁有三個名字:一為國崩,意為意圖傾覆稻妻;二位散兵,是他在愚人衆擔任執行官時的代号;三為斯卡拉姆齊,象征着他漂泊無定的狀态。
現在,這位擁有多重身份的人偶,帶着迷茫、困惑和不甘,看向身邊的孩子。他說:“我有三個名字……卻沒有哪一個名字能真正代表我……”
他問:“艾薇拉,我做錯了嗎?”
他問:“我該怎麼辦?”
他問:“我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