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士元正要回張沖的話,餘光瞥見段紅绫來了,便收斂了神色,站起身迎上去。
段紅绫對他點了點頭,走上前對張沖笑道:“下官見過張大人,實在是有失遠迎,還望大人莫要怪罪。”
張沖稍稍打量她一眼,故意沉肅道:“武德司諸事繁雜,加上又發生了十方寺與福田院的案件,段大人忙碌一些,我也能理解。”
若此案由縣衙負責,吳珉恐怕得一大早起來趕到城外迎接張沖。然而武德司不受其他部門挾制,故而今日段紅绫便在官署内坐着等張沖過來。
也不知張沖是否因為此事有些不滿,總之和段紅绫交談時,一直都闆着臉,下巴倒是翹得高高的,段紅绫不用擡頭都能看見他的鼻孔裡有東西。
她依舊挂着笑問道,“案件的一應證據都已經整理好,不知大人何時想要查閱?”
張沖冷冷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還是明日再看吧,不知這永清縣有什麼值得一觀的地方?”
她悄悄擡頭看了看天色,如今連午時都沒到,他便說天色不早,分明就是想趁機偷懶。
莫士元趕忙接話道:“大人,永清縣就在西山山腳下,地表有不少滾泉泉眼,故而城内開設了許多浴堂,池中皆引了湯泉水,大人不妨一試。”
張沖興緻勃勃,含笑回道:“不錯,不錯,如今天氣也涼了,去泡湯泉最為合适。”
段紅绫沒打算陪張沖,便道:“聽聞大人喜好吃松鼠鳜魚,恰好城中羲和樓的出品很是不錯,下官鬥膽請大人今夜酉時三刻移步羲和樓,容下官略盡地主之誼。”
張沖淡淡道:“此處并不近海,想來那鳜魚早就不新鮮了,無論怎麼做也不會有京城的好吃,罷了,我就權當是嘗個鮮。”
段紅绫暗自腹诽,京城也不近海,他平日吃的魚也新鮮不到哪裡去。
吳珉知道張沖來了,也趕到武德司求見張沖,不過張沖的神色依舊冷淡,吳珉見此,也不好湊上去,便安排莫士元和張沖去錢家浴堂泡湯泉。
錢家浴堂如今由錢龍的遠房侄子錢大有來打理,錢大有看見吳珉來了,便趕緊安排了店裡頭最好的房間。
張沖泡在湯泉之中,用力捏了捏莫士元的肩膀,不禁歎道:“想當年剛見你的那會,你還瘦得跟個猴兒一樣,如今竟比我都要健壯了,真讓我不得不感慨一句,老了,老了。”
莫士元止住他的話,“如今世伯深得聖上看重,我看世伯神采奕奕,風華正茂,襯得我都暗淡了幾分,又何來變老一說呢?”
張沖呵呵一笑,與莫士元談笑風生,隻是二人多年未見早已生疏,如今能談論的,也不過是舊人舊事了。
“前不久我家夫人還想起了茹大娘子做的芝麻糕,還說整個京城都沒有她做得好吃,不知她如今身子如何了?”
莫士元臉色微變,沉默了片刻才道:“茹娘她……前些年便去了。”
“呀,怎會如此?”張沖神色尴尬,莫茹乃是莫士元的養母,當年她還是張家田莊上的一個廚娘,偶有一回,自己邀李福全去田莊遊玩,莫士元便得了李福全賞識,于是莫茹就随他去了李府。
田莊裡不少人都嫉恨她随便在山上撿了個便宜兒子便能一飛沖天,故而背後沒少說她的閑言碎語。張沖也覺得這莫茹實在是命好,先頭克死了兩個男人,卻靠着一個野孩子進了李府,隻是沒想到造化弄人,她竟就這樣去了。
張沖心中有些感傷,不免覺得唏噓,便開口安慰道:“茹大娘子在天有靈,看見你如今仕途順遂,定會十分高興。”
莫士元應聲,又另起了話頭。
一個時辰後,二人從錢家浴堂出來,便去了羲和樓赴宴,段紅绫一早便和吳珉在房間内等着了。
原本辛蘿也得去,隻是她一聽要去陪張沖喝酒,便趕緊拒絕,還道:“跟這些人吃飯,隻會倒了胃口還浪費時間,倒不如練幾回劍來得痛快。”
宴席上,段紅绫與莫士元分坐在張沖的兩旁,吳珉則坐在張沖的對面。
幾人酒過三巡,才開始動筷,張沖抿了一口鳜魚肉,便放下筷子道:“果然,這魚就是沒有京城吃的那麼新鮮,身上帶着一股泥味,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
他又嘗了幾個菜,每道菜都能被他挑出些毛病,吳珉趕緊打圓場,賠笑道:“張大人平日在京中嘗遍了山珍海味,我們這的山野小菜真是令大人見笑了。”
“下官記得大人乃松江府人士,恰好家母出身姑蘇,平日裡最愛吃羲和樓的糖醋排骨,不如大人幫忙掌掌眼,看看這裡的糖醋排骨如何?”
張沖略一點頭,吳珉趕緊安排了幾個江浙菜,等菜都上齊了,張沖嘗了一塊排骨後,依舊是那副不甚滿意的神情。
吳珉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聽張沖搖頭道:“這樣的糖醋排骨,怕是隻有鄉野之人才會喜歡吃。”
莫士元神色尴尬,連忙舉杯朝張沖敬酒,吳珉獨自坐在一旁,臉色很是難看,段紅绫看不過眼,索性放下筷子,對張沖道:“張大人,你這話到底是何意?”
“段大人如今是要質問我嗎?”
段紅绫冷冷地盯着他:“張沖,我看你吃什麼都難吃,你要不去看看郎中得了?看看是你腦子有問題還是舌頭有問題。”
張沖沒想過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隻能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你,區區一個五品小官,竟敢在我面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