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侍郎又如何?如若今天換作是朝中勳貴請你吃席,你的舌頭怕是又好了吧?”
吳珉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小聲道:“段大人,慎言啊!”
張沖被她氣得心口一痛,連忙捂住胸口,倒在莫士元身上,指着段紅绫怒道:“你給我等着,等我回到京中,一定饒不了你!”
她冷冷一哼,拉着吳珉站起身,“下官告辭了,大人好生歇息吧,可别還沒回到京城,就先下去地府見閻王了。”
段紅绫說完,便和吳珉一起走出了房間。張沖氣得臉色都青了,對着她破口大罵起來,每罵一句,便咳嗽幾下。
莫士元趕緊拍着張沖的背給他順氣,又默默盯着段紅绫和吳珉離去的身影,眼神忽然一暗,心中莫名覺得很不是滋味。
出了羲和樓後,吳珉忍不住問道:“我們就這樣走了,留下莫大人在裡頭,怕是不大好吧?”
段紅绫回頭望了眼樓上,方才開宴之前,她才從吳珉那裡得知,張沖一向與李福全交好,故而這些年的仕途頗為順利,怪不得他隻給了莫士元好臉色,而對自己和吳珉皆不屑一顧。
“沒事,莫士元自然會服侍好他的。”
吳珉看向她:“方才多謝了,若非有你在場,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回他的話才好,隻是我們二人,怕是将張大人得罪死了。”
段紅绫如今鎮靜下來,也覺得方才有些失言,卻依舊強撐着道,“沒事,那姓張是個欺軟怕硬的,他說要告我的狀,我也能告他的狀,誰怕誰啊!”
吳珉看出她的眼底藏着的一絲不安,安慰道:“莫大人與張大人有些交情,他一定會為我們分說的,你不必太過憂心。”
段紅绫想起莫士元方才恭維張沖的模樣便有些生氣,心中腹诽那狗太監和張沖本就是一路人,他豈會這麼好心替自己和吳珉說話?
如今話也說了,人也得罪了,她也不想回去給那個張沖賠禮道歉,唯有硬着頭皮對吳珉道:“别說那些不開心的了,你剛剛都沒吃飽吧,我帶你去我師父那裡吃好吃的。”
羲和樓内,莫士元扶着張沖去房間休息,原本武德司安排了一間客棧給張沖入住,隻不過他如今難受得很,莫士元便在羲和樓要了一間天字号房。
張沖倒在床上,由着莫士元給自己順氣,忿忿不平地道:“老了啊,真是老了,如今什麼人都能踩在我頭上了啊!那個姓段的算什麼東西,竟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莫士元給他倒了杯水,在旁勸慰道:“世伯小心身子,切莫動氣了,我想段大人也不是有意的,方才情急之下說錯了話,世伯你就莫要怪罪她了。”
“我就偏要與她計較!”
張沖騰地一下坐起來,抓着莫士元的衣袖道:“若是今日的事情傳了出去,等我回京城,還不知旁人怎麼笑我呢!”
莫士元面不改色道:“世伯,段大人自然不值與您一提,隻是她如今乃是武德司的提舉,若是旁人知道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想來您在聖上面前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反倒還會被聖上猜忌。”
張沖本有一股濁氣堵在胸口,可聽完莫士元的話,又回想了一下今日自己的言行,似乎還真的有一些不妥之處。可他下一刻便又想起來段紅绫那嚣張跋扈的神情,不由得心生怒氣。
莫士元見狀又補了一句:“更何況,我也知道您最近與義父有些龃龉,若是此事傳到義父那裡去,怕是他老人家還以為您借題發揮,别有用心。”
這下張沖心中的濁氣全消了,氣也不喘了,鐵青的臉色逐漸變得紅潤起來。他拍了拍莫士元的肩膀,“今日的事,我便不與那些沒教養的人計較了。”
他看莫士元,那是越看越覺得滿意,于是話鋒一轉又道,“如今朝中的事情,我是越發看不透了,再過多幾年怕是就要告老還鄉了,隻是玉姝婚事未定,我始終是放心不下呀!”
“世伯一家待我有恩,小侄待玉姝便如同親妹一般,隻可惜小侄身邊并沒有與玉姝年齡相仿的男子,幫不上什麼忙,”莫士元誠懇道,“若是世伯實在為此事煩憂,不如小侄寫信給義父,麻煩他替世伯尋覓佳婿。”
聽他提起李福全,張沖有些啞然,趕緊道:“罷了,李大人平日事忙,我怎好去打擾。”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世伯好生歇息,明日我一早便過來接您去武德司。”
張沖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後才道:“茹大娘畢竟與我們家有過一段緣分,不知她葬在了何處,我想帶着夫人和孩子過去拜祭一番。”
莫士元嘴角挂起笑意:“小侄替茹娘先行謝過,不過她向來喜好清淨,恐怕也不願旁人打擾。世伯的好意,小侄心領了。”
張沖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麼,二人又說了一些旁的事情,莫士元就先行告辭了。
走回武德司的路上,他擡頭看見天上皎潔的月光,想起來幼時家中蒙難,是茹娘将自己從山裡頭背了回去,又悉心照料許久,才讓自己好了起來。
隻可惜自己還沒來得及盡孝,她便已經病逝了,臨去之前,她握着自己的手,囑咐自己一定要好好聽李福全的話,将來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莫士元心中一痛,頓時憶起許多往事,一張充滿了稚氣的臉龐出現在腦海中,他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記憶中的那個女孩,然而他竟然發現,那個女孩的模樣,竟和段紅绫的容貌漸漸重合在一起。
他把手放到那個女孩的臉龐:“玉甯——”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段紅绫,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吓了一跳,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臉頰的手:“喂,你發什麼神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