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段紅绫與吳珉拐到清水河附近,在街角找到一家馄饨鋪子坐下,葉冷泉走出來迎客,看見是段紅绫來了,便問道:“你今晚不是在羲和樓設宴嗎,怎麼來我這裡了?”
“師父,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前不久辛蘿過來吃馄饨了,跟我提了一嘴,”葉冷泉看向吳珉,“吳大人,你想吃什麼餡兒的馄饨?”
吳珉驚訝道:“葉大人當真慧眼如炬,竟把我認出來了,可我并不記得先前見過您呀?”
葉冷泉微微一笑,“在永清縣内,恐怕也隻有你一人能穿這身官服了吧。”
吳珉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段紅绫坐下道:“好了,你們兩個别聊了,我都餓了,我要吃魚肉馄炖,好久都沒吃師父做的菜了。”
“那我要一份豬肉餡的,麻煩葉大人了。”
葉冷泉擺擺手,爽朗一笑:“如今我早已不在朝堂中,你稱呼我葉大哥即可,無須如此生分。”
吳珉看着離去的背影,不禁心生親近之意。他曾經聽孫捕頭提起過關于葉冷泉的事迹,據傳他乃是世家子弟,不過年少時便叛出家門,認了一個江湖人為師。
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後來便成了武德司的提舉官,可還沒到不惑之年,他就離開了武德司,在城中開了一間馄饨鋪子度日。
今日吳珉與葉冷泉隻是初見,便已被他的魅力所傾倒,吃了他煮的馄饨後,更是贊賞不已,“葉大哥做的馄饨,當真是天下一絕。”
段紅绫笑道:“我師父可是個做菜好手,這世上便沒有他做不好的菜。”
“哪裡有這麼誇張,我隻不過是比旁人花多了一些心思在吃食上罷了。”
她打趣道:“這世上多了一個廚子,便少了一個大俠,師父武藝超群,卻要在這小鋪子裡切肉,實在是太過可惜。”
葉冷泉離開武德司後,不少人都找上門來,希望他能為自己所用,在這些人中,葉冷泉唯一想要答應的,便是去當镖局的镖頭,隻是深入了解後才知道,押一趟镖起碼要兩個月以上的,可他惦記着這小小的馄饨鋪子,便也回絕了。
“當镖頭确實不是個輕松的活計,幸好師父當時沒答應,要不然這麼好吃的馄饨我上哪裡找去?”
吳珉點點頭,也開口道:“前幾日我還聽說,冀州那邊有個镖局出了事,幾個镖頭在路上私吞了押運的貨物,結果分贓不均打了起來,那幾個镖頭全死了。”
段紅绫驚訝歎道,“這幾個镖頭心懷惡念便自食其果,若是好生運镖,這禍事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哎,我還想起來一件事,你們有沒有聽過,十二年前海州有家镖局一夜之間被血洗的故事?”
葉冷泉接過吳珉的話,“這事我也知道,當年鬧得很大,先帝還派了武德司前去海州查案。”
段紅绫一手托着臉注視着葉冷泉:“師父,你快說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事也是說來話長,”葉冷泉坐了下來,緩緩回憶道,“許多年前,海州有一家镖局很是有名,總镖頭姓楊,叫楊非熊,故而大家都稱這镖局為楊家镖局。”
那楊非熊年少時曾闖蕩過江湖,認識不少江湖中人,镖局生意一向很好,在海州有些名氣,可不料十二年前,這楊非熊不知得罪了什麼人,一夜之間镖局上下一百多人全部被害,而楊非熊及其妻子,還有一雙兒女也自此失蹤。
段紅绫很是駭然,“那後來找到兇手了嗎?”
吳珉搖了搖頭,“整個镖局上下都沒有活人了,連兇手的來曆樣貌都不知道,又如何查案呢?隻不過大家都在傳,楊家镖局或許是得罪了什麼江湖人士,才會招此禍端。”
聽完如此慘烈的命案,桌上的氣氛頓時沉悶下來,葉冷泉出言道:“哎呀,光顧着跟你們聊天,都忘了我夥房裡還煮着菜呢!”
他着急忙慌地站起身,朝夥房跑去,沒過多久,便端出來一盤鹵豬腦。豬腦被炖了許久,已經全部浸滿了湯汁裡的味道,吳珉夾了一塊,仔細品味後贊賞道:“葉大哥,你的手藝真好,這鹵豬腦細嫩香滑卻絲毫不膩,比外頭酒樓賣的還要好吃。”
“那是自然,我師父可是有獨家秘方的。”
“哦?”吳珉又嘗了一口,一邊思索一邊道,“這裡頭好似放了丁香、茴香、肉蔻、白芷、桂皮,不知我有沒有猜錯?”
葉冷泉笑着看了他一眼,“不錯不錯,隻怕你再吃幾口,我的秘方都要被你猜出來了,想來你也是精于廚道啊。”
“我是嶺南人,舌頭比尋常人更靈敏一些,不過我平日裡隻會吃不會做,家裡雖然買了許多香料,可燒菜之時也不知怎麼用,便全都拿去做澡豆了。”
段紅绫不解:“這香料還能拿來做澡豆?”
“自然!”吳珉的雙眼都亮了起來,“若是加入不同的香料,這澡豆便會是不一樣的香味,我近日做了一款裡頭放了丁香和白術的,隻消用上一月,便能面淨光潤,膚如凝脂。”
葉冷泉和段紅绫聽後都很是心動,找吳珉訂了好幾塊澡豆。三人閑談許久,見時候不早,段紅绫和吳珉便準備打道回府。
臨走之前,吳珉提示段紅绫,“近日我聽孫捕頭提過,莫大人不知為何在打聽你家中的事。”
“竟有此事?”她謝過吳珉,一邊走回武德司,一邊在心中思索莫士元的用意,自己最近可沒有得罪過這個狗太監,他為什麼要突然打聽自己的事呢?
前不久自己才和他一起去十方寺查過案子,也算是患難之交了,更何況自己在家養傷的那段時間,他天天跑去段家,還耐心教自己習字,感覺最近自己和他的關系還過得去,可他打探自己的事,究竟意欲何為?
段紅绫越想越不對勁,難不成莫士元之前如此殷勤地跑去段家,不是為了探望自己,而是為了探聽消息,找到自己的把柄?
若真是這樣,那這狗太監的心機可真是極為深沉。
今晚自己得罪了張沖,還獨自留下莫士元在羲和樓,若他趁機跟張沖說一些對自己不利的話,那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她立刻決定不回武德司,轉身走向羲和樓,隻是走到半路,便在街上遇見了莫士元。許是他喝多了酒,整個人的步伐都有些慢,更重要的是,他目光呆滞,一直擡着頭朝天上看去。
段紅绫走上去,“張沖人呢?”
莫士元充耳不聞,嘴裡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麼,哪裡有半分心機深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