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來想去，隻後悔自己之前考慮得不夠周全。

“對不——”

不料話剛出口，遲了了的聲音便在旁邊響起，帶着她一貫的活潑歡快，還多了絲鬼鬼祟祟的試探。

“周默，你上學的時候，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呀？”她湊過來，悄聲問。

周默被這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上一秒剛要出口的道歉也立刻忘得一幹二淨！

他錯愕地看了她一眼，遲了了眨着那雙近乎純黑的深褐色眼睛，也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面上滿是掩藏不住的八卦，以及，似乎還有點别的什麼……

正開着車，周默不敢分心太久，幾乎隻是掃了一眼，便觸電般地挪開視線。

“你，”他有些語塞，“怎麼突然問這個？”

“嘿嘿，”遲了了坐正身子靠在椅背上，“袁月跟我說，她以前還暗戀過你呢！”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車身猛地一晃，正笑嘻嘻的臉上唰地一白，一雙手趕緊拽緊了胸前的安全帶。

好在隻是眨眼的工夫，周默便穩住了心神，握緊方向盤重新讓車子回到正軌，遲了了這才松了口氣。

周默看都不敢看旁邊一眼，整個腦子裡隻回蕩着一句話：這個袁月，都在瞎說些什麼！

“她，她……”

他“她”了半天，也沒“她”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你這麼緊張幹嘛？”遲了了促狹地說。

“我，沒緊張啊。”周默矢口否認。

“……哦，沒緊張啊。”

“你别聽她瞎說，沒有的事。”周默感覺自己平靜了些，連忙說道。

遲了了眨眨眼，笑着說：“是她暗戀你，你怎麼會知道有沒有？”

周默被這話堵住了，一時啞口無言，好大會兒才問：“她跟你，怎麼說的？”

“她說，你以前長得又高又帥學習還好，在學校裡可出名了呢！你媽媽和她爸爸剛結婚的時候，她知道要跟你朝夕相處還挺緊張。”遲了了說。

“再加上那時候她正值青春期，學校裡女生之間私下裡正流行那種僞骨科的言情小說，她也悄悄看過，所以再見你就難免有些，嘿嘿，想入非非！”

周默聽着，漸漸明白了，也冷靜下來了。

而與此同時，他忍不住露出一臉“什麼鬼東西”的表情。

對于當年剛成為法律上的兄妹時候的事，他隐約還有點印象。

記得當時母親提前說過，繼父的女兒跟自己同歲，隻小幾個月，性格很是活潑開朗——這一點，後來多年的事實也足以證明。

可剛開始那一年，這人卻表現得十分内斂拘謹，有時正一蹦一跳走着路，看到自己就會立刻安靜下來；有時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廳沙發裡看電視，一見自己回來便會立刻正襟危坐，規規矩矩；有時候刻意避着自己，有時候又偷偷摸摸看自己……

為此他還有些奇怪，不明白這人為什麼和母親說的完全不一樣，但當時的他也未将注意力過多地放在這上面，隻以為她是因為生疏，或者看不慣自己。

然而讓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是，她對自己，竟然還有過這種荒謬的念頭？！

“她跟你，這麼說的？”周默拼命按捺住跳動的額角，無語地問道。

“嗯嗯，”遲了了點點頭，“不過她又說，跟你認識不到一年，這暗戀的小火苗就滅了。”

“呵，我謝謝她！”周默冷笑一聲。

他當然知道這火苗已經滅了，不然哪裡還有會3.14？

而且就算不滅，他也可以現在拐回去給她掐滅了！

“你不想知道怎麼滅的嗎？”遲了了又問。

雖說是問，但語氣裡就差明晃晃地寫着“快問快問”四個字了。

周默察覺到她心情不錯，倒也有意陪她聊下去：“怎麼滅的？”

“她說——”遲了了拉長聲音，“因為你太煩人了！”

“我煩人？”周默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煩人還是她煩人，我每次去她家她都準備一堆習題要問我，我還沒嫌煩呢。”

遲了了頓時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忍俊不禁：“你真的沒嫌煩？”

“……”

周默瞥她一眼，不說話了。

遲了了懂了，說：“她還說，因為她每次問你題，你都特别不耐煩，還對她進行人身攻擊，所以她對你的濾鏡就破滅了。”

事實上，袁月的原話是：“雖說找他輔導習題是我爸的主意，你不知道，我爸特喜歡他！但我想着，說不定可以拉近一下距離，畢竟他在我們學校‘高冷學神’的名頭可是很出名的，可沒想到他卻嫌我笨！

“他講題那麼快，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就講完了，你讓他再講一遍他還不耐煩，而且完全不帶迂回地說我笨！就那種語氣你知道吧，平靜得好像隻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誰不想要甜甜的愛情呀，我又不是受虐狂，他嘴這麼毒，我當然就不再喜歡他了！”

于是，一段充滿禁忌感的暗戀，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那我還真要謝謝那時候的我。”周默笑着說。

遲了了看着他，突然湊了過去：“你真不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周默瞪眼，差點舉手發誓以證清白。

“那其他人暗戀你，你也不知道？”

不知怎的，周默聽着這話，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飛快看了她一眼：“……我那時候，都泡在功課裡，哪有心思管這些。”

哦，兩耳不聞窗外事啊……遲了了若有所思地感慨。

“那好吧！”她鼓鼓臉頰，有些失望的樣子，“哦對了，你剛剛想說什麼來着被我打斷了？”

這話題轉移之快，讓周默頓感猝不及防，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哦，我是想說，”他頓了頓，“去之前沒跟你打招呼，是我考慮不周。帶你去見袁月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想着如果心裡有疙瘩，她或許能幫上忙……如果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

遲了了聞言“啊”了一聲：“你以為我會因為你帶我去看心理醫生生氣？你想多了，我沒有生氣，也沒有介意。”

“但袁月說，你不大願意配合她？”周默說。

“那是因為——”遲了了幾乎脫口而出，可話說到一半又突然刹住。

“因為什麼？”周默不解。

“因為我知道自己沒問題呀！而且你帶我找她咨詢要不要給錢呀？”她說。

“她樂意收就給好了。”他又不差這點錢。

“那她肯定不樂意收，但咱也不好不給呀，心理咨詢師可都是按小時計費呢！”

“你就為了這個？”周默有些難以置信，她看起來，可不像是會這麼精打細算的人。

“沒錯！”遲了了說，“袁月收錢的話，我心疼錢，不收的話，讓她白幹我又心疼她，所以我想了想，幹脆就不咨詢了嘛！”

“……”周默無言以對，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可真貼心啊。”

對于這句“誇獎”，遲了了很是引以為榮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