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緊又松開,羊皮紙的邊緣被揉皺,已讀的褪色字迹被卷起,新的内容随着手指滑動,從卷軸中展開。
讀信的過程中,湯姆始終神色淡淡,就像在翻閱一本高級魔法書,有條不紊。
直到梅洛普的落款,羊皮紙到了盡頭,湯姆卻依舊機械地向下滑動,信紙末端劃過指尖,從雙手中彈出,恢複當年卷好的模樣,嘟噜噜滾落在床上。
湯姆依舊一動不動,低垂眼眸,看着空蕩蕩的雙手。
這讓春張感到擔心,她握上了湯姆的手,
“你還好嗎?”
湯姆擡起了頭,他想要像往常一樣,露出個若無其事的微笑,卻發現異常困難,連面無表情都無法維持。
作為最精明的騙子,他深知這僞裝失敗極了,但湯姆還是說,
“一想到我不得不和你分享私産,我就格外難過。”
這是個混蛋的話,湯姆等待着迎面一拳,他渴望着用痛苦抵抗心中那些難堪懦弱的情感,但春張從不讓他順心如意。
“你别這樣,你難過極了。”
春張繼續握着他的手,沒有放手,就像一直以來,決鬥後四散逃離的獎品室,鑽心咒射偏後的岡特小屋,攝魂怪圍繞的神秘事物司,血咒後的醫療室陪床,撥亂時間線的四維時空,他們始終緊緊相握。
他們早就分不開了。
湯姆低頭看着兩人相握的手,終于放棄抵觸。
湯姆将春張用力擁入懷中,頭埋在頸窩,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完全倚靠在春張身上。
“我在厄裡斯魔鏡裡第一次瞧見了她,她是斯萊特林的後代,我血液中的魔法遺傳自她。”
借着遮擋,湯姆直白控訴對名字的厭惡,
“我讨厭這個名字,一個普通大衆的麻瓜名字,我都不記得遇到過幾次湯姆了,都是些相當愚蠢平庸的家夥,他們與我同名,這讓我感到恥辱。”
名字是最初的羁絆,在湯姆看來,這樣平凡的名字牢牢和低賤、麻瓜、伍氏捆綁,意味着大道上,那些紳士淑女投來憐憫警惕的目光,為彰顯仁慈而憐憫,擔心可能的偷竊而警惕,無論是地位和人品都被否認。
湯姆無所謂他們指責人品的低劣,他生來如此,但無法忍受這源于貧窮弱小。
他頭腦出衆,天賦異禀,深奧的理論一推就明白,沒有那個霍格沃茨的學生比湯姆更聰明,他付出那麼多的努力,無論是霍格沃茨還是麻瓜市立的圖書館,大半書籍被湯姆翻閱,輕薄或厚重、軟塌或立挺、粗糙或平滑,他的指尖撫過數十種紙張,他能力強大,最危險強悍的禁咒在他的杖尖跳躍,他善于僞裝,口齒伶俐,即使武力威懾被禁止,也不妨礙他彙聚一群信徒...
可隻要一叫這名字,湯姆就被瞬間拉回過往,反複提醒他,你和那些所鄙夷的蠢貨沒什麼兩樣,湯姆想要淩駕他人之上,卻偏偏泯于衆人。
“但本不是這樣,我是斯萊特林的後代,我本就高貴獨特,可她卻放棄了自己的姓名,用麻瓜的名字命名我。”
“我決心要擺脫這可恥的名字,卻一直苦惱如何設計,厄裡斯魔鏡給了我靈感,字母打亂重組,一個獨一無二,卻脫胎于我的名字,伏地魔。”
春張傾聽着湯姆講述名字的由來,分明一切都已改變,卻還是出現的别名。
他依舊目空一切,蔑視弱者,那些對權貴的不屑并不源于平等,不源于對等級壓迫的反抗,相反,湯姆相當認可這規則,他隻是不甘,他不甘自己不是權貴的一員,或者更進一步,他更希望自造階層,淩駕一切之上。
春張本該感到失望,該出言打斷,但她卻緩緩收緊了胳膊,同樣用力的回抱湯姆。
她毫不懷疑湯姆的劣根性,但也相信他正發生改變,人總是矛盾多變的,可現在,春張知道,湯姆絕不需要大道理的說教。
“我很得意,春,我很得意,我以為我徹底擺脫了那個名字,沒人會知道——”
湯姆喉嚨中發出笑聲,振動通過緊貼的肌膚傳導,春卻覺得更像哭泣,
“但她卻還原了我的名字——我永遠也擺脫不了了——我從沒擺脫過——”
湯姆在自欺欺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當梅洛普吻上他額頭,當梅洛普向他索要姓名,當他在潔白的亞麻床單上醒來——
梅洛普為他而犧牲,在明知道死亡的未來,在活着的渴望拉扯下,梅洛普,他的母親,一個懦弱平庸的女人,給予他生命,傳承他魔法的女人,因為深愛着他而決定犧牲。
湯姆害怕改變,他害怕堅定相信的一切被徹底推翻,他害怕接觸卷入那些無法衡量的情感中,哪怕他早已卷入。
對春張的愛慕可以歸結于一時興起,人類本能,但湯姆認為這并不長久,其中還夾雜着各種利益糾纏。
是的,他害怕一種單純而熱烈的情感,這讓湯姆失去控制。
那些“朋友”的友誼就是最好的例子,庇護,炫耀,崇拜,各取所需。
可湯姆沒法解釋他和梅洛普,總是這樣忽然湧現,毫無緣由,沒有前提,一切都是那樣瘋狂。
他試圖捋清盈虧,但卻發現這是一條銜尾蛇,沒頭沒尾。
湯姆想要心安理得,将梅洛普的犧牲歸結為等價交換,他也曾想過付出一部分換取她的生命,但他又實實在在還活着。
那就往前推,他曾照顧教導過梅洛普,出于感激,或許又情有可原,可這又來自于十三歲曾受到的庇護。
神秘事物司的愛意又與十四年前的相遇息息相關。
那就隻能歸結于流淌在他血管的血液,有一半來自于梅洛普,無法分割,渾渾噩噩。
這就不得不迫使湯姆承認,或許純粹的感情真的存在,不摻雜算計利益。
他再也無法無視它,将之視為一個假象,必須将愛加入規則場,去考慮把握人與人之間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