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街道上行人神色匆匆,都想要盡快到達目的地,在壁爐旁好好暖暖凍僵的手腳。
其中也包括春張,她裹緊了大衣,呼出的氣體在空氣中凝結成霧,路過商店的玻璃櫥櫃中聖誕樹上纏滿星星和燈帶,樹根下擺放着精美包裝的禮物。
春張駐足停了一會兒,最後推開了門,店員熱情地迎上來,
“是挑選聖誕禮物嗎?朋友,長輩還是孩子?”
春張瞧着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有些躊躇不定,隻好請店員代為選擇,
“不,是給我朋友的訂婚禮物,他們才搬到一塊。”
“這花瓶怎麼樣,上邊的圖案精美極了,拿着愛之箭的丘比特天使正合适,或者這款八音盒,打開後,有一對跟着音樂旋轉的陶瓷新人……”
都是不怎麼實用的擺件,春張忍不住出聲打斷,
“不,我的朋友都是工人,或許用得着的禮物合适些,比如餐具或大衣什麼的。”
店員愣了一下,立馬調整推銷方向,
“真抱歉,這套瓷器餐具怎麼樣?餐盤碗碟一應俱全,還附贈刀叉;或者這一套刀具,主廚刀、面包刀還有削皮刀,就用不着總跑百貨商店了,包裝也精美;要是看毛料大衣的話,可以到這兒來,羊毛混紡的材質,厚實又耐磨,是新年禮物的不二選擇……”
最後春張購買了餐具和兩件大衣,她從錢夾中翻出十磅遞給收銀員。
在等候包裝的間隙,店員和春張聊起天來,她熟練地翻折包裝紙,
“我相信您的朋友會開心的,戰争是結束了,這是這些年唯一值得高興的事,但對工人們卻不大友好了,許多軍工廠都在裁員,大批工人下崗,這個冬天會很難熬。”
“是的,尤其對于女工人,”這也是春張今天赴約的原因,她皺起了眉,“士兵們從戰場上退下複員,這當然是應該的,他們值得尊敬,但大批在戰時頂上的女工人卻被清退,沒有崗位啦,隻好回到家庭中去。”
“哦,”店員系絲帶的動作變緩,她才意識到,“所以您的女友訂婚了。”
“是的,照我說,這對她們不公平,”春張收下了收銀員的找零,“但沒辦法,隻好期盼着經濟快點好起來。”
春張提起了裝着禮物的紙袋,反倒安慰起店員來,
“但好在他們是相愛的,一切也還不太糟糕。”
春張推開了玻璃門,重新走進冷風中,街角的咖啡館亮着暖黃的燈,她和伍氏的女友們約在那見面,談論有關資助的事。
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幸運,可以按政策宣傳的那樣,與相戀多年的男友結婚。
作為孤兒,女性,她們沒有金錢的托底,沒有文化的加持,春張的女友們往往是被犧牲的那部分人。
更何況成為一位家庭主婦,被丈夫和孩子剝削是幸運的事嗎?春張并不認可。
瑪利亞擅長縫紉刺繡,被清退後,她和男友訂婚,在裁縫鋪兼職,但工資隻有男性員工的一半;安妮為肉鋪幫工,換取閣樓上狹窄的住所,迫切地希望通過結婚改變現狀;珍妮喜歡閱讀,但她居無定所,在哪兒兼職就睡在哪的店裡,或者收容所和街邊的角落……
春張想為她們開一家店,提供崗位,或資助她們學習一門技術,當助産士或廚子,徹底終結祖祖輩輩循環的命運。
但即使抛去追求赫普茲巴夫人的花費,讓女友們從一無所有到溫飽富足,也需要巨額的投入,光是倫敦一處偏僻的店面就足以花光春張的所有财産。
她隻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人生,這讓春張十分糾結,她無法作出決定,就斷斷續續地資助,努力維持女友們的現狀。
在這期間,她也不斷翻閱報刊,研究政府的福利政策,或抄錄那些知名慈善家的聯系方式,寄去材料和申請,希望為女友們獲得資助。
顯然,世界上永不缺更悲慘的家夥,春張的那些信全都石沉大海。
街邊刮起北風,卷起沙塵和落葉,春張受刺激閉上了眼,手才搭上咖啡館把手,玻璃門就被吹開,她被踉跄帶入店中,櫃台風鈴吹得亂響。
瑪利亞激動地在座椅揮手呼喚,
“斯普林太太,這兒!”
春張順着聲音望過去,首先見到的卻是瑪利亞對面的男人。
時隔半年,春張再次見到了湯姆,他穿着剪裁合體的西服,變得更成熟英俊了。
春張怔怔隔空望着湯姆,吊燈被風吹地東搖西晃,光影在兩人之間交替。
隻是過了短短幾秒,春張卻覺得是過了半刻鐘那樣久。
直到後來人等不及,斜身進入,手中的禮物被撞掉,春張才恍如初醒,記起自己逃犯的身份,她慌不擇路,轉身就跑。
但偏偏湯姆窮追不舍,
“春,春張!請停下!停下!”
仿佛春張一頭紮入的不是倫敦冬雨,而是古靈閣的防賊瀑布,将複方湯劑的僞裝沖刷的一幹二淨,就這樣以本來面目出現在街道中。
這讓春張更加慌亂,她感覺自己的思緒就像街邊那堆亂舞的枯葉,沒頭沒尾,混亂無序,
“不,我不是,你認錯人了,我是個紅發的白人女孩。”
春張幾乎在說出口的那一刻就後悔了,這反向證明了她知道湯姆目标人物的特征。
春張自暴自棄地放棄否認,左拐右拐躲避行人,逃跑着辯解,
“聽我說,我沒有縱火。”
她寄希望于曾經的情誼,讓湯姆放棄追捕。
“我知道。”
“我也沒有偷竊,隻是暫時借用挂墜,我留了紙條!”
“我相信你。”
“那你還追我幹什麼?!”
春張抓狂地喊話,她越跑越絕望,春張想要避開麻瓜,移形換影逃離,偏偏正遇下班高峰期。
街邊大廈裡湧出嘈雜的人群,幾乎在瞬間将蕭條的街道鋪滿,讓春張深陷泥潭,逃離的行動越來越遲緩,最後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