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一摞稿紙被扔在桌上,闵莜從高壘起的書本中擡起頭,一臉茫然,周邊還鋪散着零散的廢稿,手上拿着藍筆寫字不停,看着面前人問道:“幹啥?”
“......”
楊複青氣的肝疼,抄起幾張紙卷成筒朝着闵莜腦瓜子就是“邦邦邦”幾下,響得兩個人都火大!
“嫩說幹啥?幹啥幹啥幹啥?!!!”
闵莜舉着手連連躲閃,突然間好像回光返照,停在那裡也不躲了,甚至一臉狗腿笑地湊上前,雙手捧起楊複青的手,仿佛看着救世主一樣看着對方,“大楊!”
楊複青冷哼一聲,沒好氣道:“幹啥!”
他作勢抽回手,沒想到真抽回來了,闵莜拿着資料紙歡天喜地,親個沒完,他看着空下去的手,神色有一瞬暗淡,又聽到快樂瘋了的闵莜還能抽出嘴跟自己不停說着“謝謝”,便很快恢複表情,手掌虛握了一下,“下次别想找我幫忙,再幫你我是狗!”
......
"聽到沒闵世美?!"
“嗯嗯!我是狗我是狗!”
“......”
“滾你的蛋!”
楊複青拿來的資料是一份調查問卷反饋表,闵莜的劇本是個關于窮小子逆襲走上人生巅峰的老土故事,雖然掉渣,但闵莜還是樂在其中,去圖書館查閱資料,看報告文獻,一個編導生跑去旁聽心理課、社會學,到處“安利”問卷表,在一棟棟男寝各個宿舍奔波流轉,求着師姐師妹給女寝也帶,甚至會打印一些紙質版在大街上“死皮賴臉”。一大圈忙下來,人是拉夠了,反饋數據體量夠大,但是性質太單一,說白了就是他能接觸到的大部分就是跟他一個階層的人,數據集中,有深入性卻不夠全面。
正在這緊要關頭!人民的磚頭——楊複青!受命于危難之際,光榮地接過使命,任勞任怨勤勤懇懇終于不負組織期望搞到了足夠的、上流階層的反饋資料!
人有時候真的不能不屈從資本的力量啊!
闵莜抱着那摞紙,深深看了眼楊複青,如是想。
這個眼神被捕捉到了。
楊複青别開臉,語氣别扭:“看什麼看!說你一下都不行啊?!”他頓了頓,又道,“算我錯了,行了吧?”
他等了兩秒,沒回應。于是又等了兩秒,還是沒回應。
幹什麼?
闵莜不會為那麼句玩笑話生氣吧?還是剛剛自己黑臉太明顯了?
“我跟你講,做人不能太作。”楊複青擰着眉毛佯作不高興,邊說邊轉頭,“退一萬步講我不都道歉了嗎,你......你大爺的——!”
事實證明,人有時候确實不能太作,事實更證明,人所有時候都不能太給自己加戲。
目之所及,闵莜已經不在視線内。另外兩位室友——林森和李有申正圍着闵莜叽叽喳喳,三人你拉我手我拉你手,咱哥仨好轉圈圈,美哉美哉!
“你們這幫煞/筆......”
bui——
話音未落,楊複青猙獰的面孔前彈出一個“話筒”,林森和李有申拿着卷成筒狀的紙,李有申長槍短炮對準楊複青,林森面挂八顆牙标準微笑在一線展開報道:“好的各位觀衆,歡迎收看今天的《431兄弟之旅》,本節目由J大男廁獨家臭名播出,那麼如您所見,在節目門面楊複青沉浸于自己的癔想時,組織已經甩開他一大截大步走上新時代了,不過楊複青同志作為資本家的兒子,卻能俯首甘為孺子牛,任人民差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組織對他這份忠義感到無比欣慰!”
“欣慰你祖宗——唔!”楊複青一腔激憤還沒發出就被李有申一通捂嘴操作閉了麥。李有申兩隻手掐着楊複青的臉頰把肉拎起來,像一個搞怪的笑臉,李有申像甩面那樣提溜着人,賤兮兮道:“識相點,組織嘉賞你呢。”
闵莜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捶胸頓足恨不能立馬給楊複青背上刻個“精忠報國”。林森在前方激情澎湃,大聲叫嚷着:“經過上級領導同意,組織嚴密讨論,我寝決定給予楊複青同志嘉獎!讓我們歡迎獲獎者上台!喔哦——!”他說完,帶頭噼裡啪啦鼓起了掌,其他兩人跟着起哄。
于是楊複青稀裡糊塗半推半就被人架上了三把椅子拼成的領獎台,面部是肉眼可見地抽搐,他在李有申的鉗制下梗着脖子反抗,“舉報!我要舉報!這根本就不是領獎台!”
另三人皆是臉色驟變,李有申離得近,一巴掌打人頭上就是愛的教育,義正言辭道:“誰說這不是領獎台?我們仨可都認準這是領獎台哈,楊同志,可不能讓意識決定了物質啊!”
闵莜點頭,不贊同地看着楊複青,“黨和人民都看着呢!”
林森正着臉附和,“誰說這不是領獎台啊?這領獎台可太好了!”
楊複青捂着被打癟的發型痛心疾首,仍不死心,“投訴!我要投訴!一會兒綜藝一會兒組織,混淆題材是違反電影法的!”
“邦邦邦!”又是清爽幾下,這下潮男顯高發徹底貼頭皮了。
李有申活動着手腕,如聽仙樂耳暫明,“狗屎的電影法,早跟你說了老實點,敬酒不吃吃罰酒。”
楊複青此刻徹底放棄抵抗,死魚躺屍,不,挺屍站在那兒,林森欣慰地看着終于老實下來的人,繼續道:“那麼,頒獎儀式繼續,接下來有請頒獎嘉賓!”
在一陣單薄的掌聲下,李有申和闵莜二人拿着一個大牌匾走過來,上面神采飛揚寫着“楊複青同志——人民的紅磚,哪裡需要往哪兒搬”!
李有申眼神示意對方接過去,楊複青目瞪口呆,李有申不耐煩地說:“愣着幹嘛?等我請你?!”
不是哥們兒你們不是倆大男人嗎?!你們都要兩人一起現在就這麼直愣愣甩給我?!!帥鍋也沒這麼不講道理的好伐?
不過曆史已經證明,反抗是沒有好下場的。他認命地接過去,意外的發現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重,心下疑惑又警惕,我靠,不會又是什麼整他的東西吧?
楊複青正拿着牌匾小心掂量,忽然李有申和林森變戲法般從“卷筒紙”裡抽出兩個小型禮花筒,噼裡啪啦就是一通掃射,别說,這禮花筒雖小确實威力巨大,給楊複青全身都“挂了彩”。
“你們......”楊複青呆愣地拿着牌匾,像個二傻子稀裡糊塗,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不知道從哪兒蹿出來的闵莜拿着個不知道從哪兒蹿出來的蛋糕,蹬蹬蹬就站定他面前。三個王八羔子沆瀣一氣,沖着他壞笑
“Happy Birthday!”
這聲祝福把蛋糕上“生日快樂”四個字變成意識中的實質,楊複青震驚之餘後知後覺,今天居然是自己生日。他掃了一眼面前三人,撇着嘴卻壓不住笑,“還玩這套,low死了。”
李有申翻了個明目張膽的白眼,“你也是翻身牛馬把歌唱了。”
闵莜沒忍住插嘴:“怎麼破防了?當初不是信誓旦旦你這招能把大楊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嗎哈哈哈哈哈。”
“他出的主意啊,那沒事了,符合并加深我對他的刻闆印象。”楊複青道。
眼見二人劍拔弩張,攪屎棍林森馬上沖出來加入戰争:“你們不要再吵了,君子動手不動口!”
在一旁的闵莜饒有興緻地觀戰,半晌裝模作樣地開口:“快吃蛋糕吧,再不吃森林一片心意可不白費了。”
另外三人已經糊了滿臉的奶油,楊複青順嘴舔了唇角的一點,咂咂嘴:“森林做的蛋糕啊,不戳不戳,辛苦辛苦。”絲毫不見方才攻擊時的兇狠,他又盯着闵莜,狀若不經意地問,“小李子出馊主意,森林下毒,你準備了什麼呀麥麥?”
闵莜一聽這個稱呼就光速收了笑,冷漠地看着楊複青。
麥麥是他小名,之前跟家裡人打電話被叫過一次,給這幾個聽去了就一直這麼揶揄他。
李有申正切着破碎得慘不忍睹的蛋糕,下巴朝牌匾那兒擡了擡,說:“這字是闵莜寫的,便宜你小子了。”
林森拿着生日帽在楊複青腦袋上比劃,接着道:“就是啊,誰不知道俺們村屬麥麥字寫的好,逢年過節鄉親們都指望他寫倆字呢,千金不換!”
“滾!”闵莜忍無可忍。
不過林森說的話形式誇張但内容不假,闵莜的确寫得一手好字,初中時候就拿了Z市書法比賽一等獎,窮光蛋潇潇灑灑賺了3K,轉頭就洋洋灑灑買了索尼 ZV-E10再次變成窮光蛋。高中拿了全國中學生書法比賽二等獎,又屁颠屁颠買了索尼 E 50mm F1.8 OSS的鏡頭加HVL-F45RM閃光燈,扣扣嗖嗖花掉了5k。總之,闵莜到目前為止一生的波瀾壯闊都是從窮光蛋變成短暫的有錢人然後又迅速變成窮光蛋鑄就的!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峥嵘歲月呢!
林森給楊複青戴好了生日帽,順手把他pia下去的頭發拱起來了。楊複青其實并不矮,或者說其實是很高的,脫了鞋近一米八七的身高,不過男人嘛,哪裡有高的盡頭,發型這時候就發揮着重要作用了。林森像打量自己的手辦娃娃一樣打量着楊複青,嗯,長得也不錯,濃眉橫豎,眼睛很犀利,當然是在靜止狀态下,山根高挺,菱形唇比較薄,下颌線輪廓分明,身量高大,堅持鍛煉有腹肌,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可以可以。
李有申切好了蛋糕,每人端着個小碗吧唧吧唧,像一窩雞崽子。
楊複青邊吃邊看着那副牌匾,吃沒了,叉子叉了個空也不知道,照常往嘴裡送。李有申“吭哧”一下笑噴了,林森搖着頭哀歎地主家的傻兒子,闵莜埋頭專心幹蛋糕,臉上糊着奶油一臉茫然地擡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森林你看到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俺不中了哈哈哈哈。”李有申笑得震天撼地,一旁林森也被他帶的想笑,看楊複青一臉黑線隻能垂着頭憋笑,肩膀抖個不停。
“笑個屁!”楊複青漲紅着臉,惡狠狠瞪了牌匾一眼。
李有申笑得大喘氣,斷斷續續道:“你......你瞪它幹嘛哈哈,牌匾是無辜的哇,咱仨為了買它......幺褲都快,快給當完了。”
“喲,破費破費。”
“你老盯着它幹嘛,不喜歡啊?”闵莜問。
楊複青瞥闵莜一眼,伸手拇指擦了他臉上的奶油,努着嘴道:“字是好看,内容不中看,不行這個禮物我不滿意!”
一聽就不是真不喜歡,闵莜失笑:“那你要怎樣?”
楊複青想了想,挑了個光明正大點的:“......我有個劇本差點靈感,你陪我出去采風。”
“嗯。”闵莜點點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秒後還沒有後文,“......還有呢?就這樣嗎?”
“再給我拿兩百萬。”
“我死給你看。”
*
“你看,再加入三勺蚝油,半碗能喝的飲用水,最後大火收汁就完成了!是不是很簡單?你學廢了嗎~”
嗯......
任沉木第N次觀看糖醋排骨教程,旁邊的垃圾桶裡裝着小半桶殘廢品。他閉了閉眼,長出一口氣,在洗手台又洗了一次手,轉身朝料理台走去。
“啊嗚!”
一團紅棕色的不明物體忽然從客廳沖來,瞅了任沉木一眼,偷偷用爪子推翻垃圾桶,在裡面巴拉排骨。
“Ruby!”
“唔.....”被呵斥的金毛,哦不,紅毛低叫一聲,朝任沉木巴巴地望一眼,甩着尾巴跑過去圍着人打轉。
任沉木沖了手,甩了甩水珠,在毛茸茸的狗頭上揉了兩把,“怎麼教你的?不能亂吃生肉!”
“汪汪!”
餓——
“不是兩小時前剛吃過嗎。”
“汪嗚!”
太餓了——
“好了好了,再等十分鐘。”任沉木無奈道。
紅毛不滿。紅毛亂叫。紅毛甩着尾巴拍地闆。
“砰砰砰!”
任沉木洗了手上的狗毛,又拿着刀在案闆上切排骨,砰砰兩下排骨四分五裂,吓得Ruby縮住了狗頭,也不叫了,怏巴怏巴往外走。
媽耶,鏟屎官淫威太可怕了!吓死狗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