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經驗看來,此時擺出一副乖乖無理由認錯的樣子方為上策,杜甯揚神情愧疚地低下頭,面前驟然出現一本攤開的書,纖長蒼白的食指點了點鉛筆劃線的内容。
順着手指挪動的方向和速度,她照着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出來,“坐姿、蹲姿時,軀幹因擠壓縮短,四肢因透視變形。”
許是帶着點錯怪後的愧疚,盧雪仲驚訝之餘,沉聲讓杜甯揚坐下,又繼續在黑闆上演示講解。
杜甯揚轉向聞序,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那個,剛才,謝謝你啊。”
聞序一如既往地昂着頭聽講,隻是微微側了側,沖她“嗯”了一下。
“嗯”是個啥意思,雖然幫了她的忙,但卻又冷淡至極,杜甯揚心想這真是好奇怪好高冷的一個人哦。
杜甯揚又說:“我叫杜甯揚,三中的。”
話不投機往往代表着生意做不下去,聞序從小被教育少說話、少表達代表着少被曲解、少出錯,永遠留着後手和主動權。
所以他不知道被喜歡的女生感謝之後要說什麼,但還好她又抛出了個話題,——雖然他也沒能接住。
“我知道,”聞序邊應,邊從筆盒裡掏出根削好的鉛筆在畫闆上勾形。
見聞序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杜甯揚隻當他剛剛抽風,随即打開筆盒,拿出小刀開始削她那一一根根秃筆,邊削,邊想,晚上是側着坐還是正着坐呢?
側着坐的話有點做作,正着坐的話又太爺們兒了;但側着坐不好借機摟祝賀的腰,正着坐摟他的腰又太明目張膽。
那麼,她到底應該怎麼坐?
——四十分鐘的課就在充滿戲劇性的開端,和思索這無聊至極的問題中結束了。臨近下課,她終于決定好,要側着坐。
所以,她要趁中午休息回趟家,換一條毛呢短裙。練習時間,她把此計劃轉達給兩位損友。
“你有病,”祝姚側過身,恨鐵不成鋼,貧瘠的成語庫裡一連蹦出兩個成語,“就是去吃個冰淇淋而已!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大張旗鼓!”
“還好吧!”杜甯揚用餘光撇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聞序,見他戴上了耳機,一副與世隔絕的樣子,應該不會跟杜敏達通風報信,方才放心地說:“我一個冬天總共能見祝賀幾次?總得給他留下個好印象!”
“草……”祝姚兩眼一翻,苦口婆心,“他根本不值得你這樣,我是說他雖然是個好人,對你也不錯,但他确實對誰都這樣,從小到大就是一個中央空調,姐,你知道中央空調是啥意思嗎?”
“我不管,我中午就要回去,”杜甯揚輕飄飄:“腿長在我身上,你奈我何?”
橫豎那個時候她就跟頭傻乎乎的倔驢沒兩樣,深以不撞南牆不回頭為榮,還自作深情地把網絡簽名改成“不要天長地久隻要曾經擁有”這種日後隻要想起就要羞恥到用頭撞牆的語錄。
而祝賀也确實招小姑娘的喜歡,有來有往地讓人欲罷不能。
聞序坐在一旁,耳機裡壓根沒播歌,心裡五味雜陳,翻江倒海,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就是一個心有所屬的硬茬。
而硬茬自有爹收。
當晚當杜甯揚美滋滋喜洋洋地側坐上祝賀的自行車後座上,屁股都還沒坐熱之時,一向把車停在巷外等的杜敏達竟出現在了畫室門口。
“杜甯揚!”杜敏達漲紅了臉,咆哮道:“你給我下來!”
“爸爸啊……”前一秒還眉飛色舞地給祝賀指相反方向路線的杜甯揚,下一秒頓時魂飛魄散,吓得從後座上滑了下來,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
這個時候腦子就轉得比風火輪還快,杜甯揚語速極快、一氣呵成“這我同學的新車我就想坐着看看咋樣等開春兒了我也想買一輛!”
祝賀聞言會意,頭點得像撥浪鼓,一臉真誠,讓人很難不去相信。
“杜叔,”不遠處傳來聞序的聲音,替他們解了圍,“我在這。”
聞序站在門衛處的陰影裡,身旁杵着快頂一人高的畫闆和畫架。
“诶,來了,”杜敏達沖杜甯揚擺擺手,“趕快回家去,晚上禁止在外面亂晃蕩,買車的事回家研究研究再說。”
随後去幫聞序把畫具搬到車上。
也是趕巧了,以往他都在巷口等,今天聞小少爺說要搬畫具,他才停了車進巷子,就抓住了有“早戀嫌疑”的熊孩子。
邊開車,杜敏達邊在心底感歎——天時地利人和,這就是當爹的天賦啊。斜後方的聞序靜靜注視着窗外,側影裡藏着惡作劇得逞的笑。
杜甯揚和祝賀的第一次“雙人約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