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祝賀已經解放,正在淮城美院讀大一,整個冬天都在華廣的意式冰淇淋店兼職賺網費,弄了一堆員工券宴請狐朋狗友。
他用極其狗屁犯賤的語氣和非常不标準的英文發音勾引祝姚:“真不知道Gelato(意式冰激淩)到底有什麼好吃的,小小一坨二十五,還不如五毛錢一根的小布丁。哎,天天吃,哥都吃膩了。”
隔天剛到畫室,祝姚就自作主張地邀請杜甯揚和徐照霖,“放學去不去華廣,祝賀請客吃Gelato,包接包送。”
“什麼是雞拉頭,”徐照霖的英語也差到一定境界,但他無所畏懼,不恥下問。
祝姚白了他一眼,看鄉巴佬似地,“意式冰淇淋懂不懂的啦?意大利人吃的冰淇淋,和小布丁可不一樣喲。”
“說得這麼神,難道你吃過?”徐照霖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看是雞屎冰淇淋,雞拉頭上的冰淇淋。”
“那你到底去不去?”祝姚亮出Gelato的身價,“二十五塊錢一坨!!”
“那我高低得去嘗嘗!”
難得沉默的杜甯揚站在一旁,忽然來了一句,“祝賀幾點鐘來?包接送是什麼交通工具?”
“當然是晚上下課後,八點半,他踩單車,”祝姚這才想起祝賀的坐騎隻能帶一個人,“有兩個人得擠公交過去。”
華廣全稱華洋廣場,是淮城當時的市中心,從畫室到那兒的公交就一班,等得久不說,趟趟都是人滿為患,好端端的人兒上了車,下來就跨了物種變成薯片。
論親疏,祝賀自行車後的寶座當歸祝姚莫屬;按生理性别,祝賀載徐照霖天經地義,所以兩人下意識就把自己歸到了決賽圈,開始争奪這個位置。
“别吵了,”杜甯揚咳嗽兩聲,沉沉嗓子,“我說,那個位置給我坐吧。”
兩人看神經病似地看着杜甯揚,齊齊脫口而出“休想!”
她亮出對策,“我給你們出的士費,全程報銷。”
去華廣的的士費可不便宜,再加上送兩人的回家的路程,保守估計得六十塊,合兩三天的飯錢。
祝姚上下打量了一番杜甯揚,這天她穿了件天藍色的羽絨服,帽沿是一圈米白色的毛毛,順着下來有兩個潔白的可愛毛球,為了搭配還梳了個低麻花辮。
甚是可愛、甚是頑皮啊!
很快祝姚又惋惜起來,挺漂亮挺洋氣的姑娘,畫感絕佳,審美一流,但就是眼神不好,為她那從小不着調的小哥哥癡狂。
她再三确認道:“你确定?”
杜甯揚十分誠懇地點頭,“我确定。”
“那你明天把這件羽絨服借我穿一天,”祝姚趁火打劫。
“操,這是我新買的,也行吧!”杜甯揚勉為其難地答應後,囑咐道:“但你不能穿髒……”
徐照霖在一旁暗樂,頭一次深刻體會并理解“漁翁得利”這個成語。
“安靜!一大早的就這麼多話講,”盧雪仲走進畫室,厲聲道:“把昨天的作業交過來,交完坐到位置上去作準備。”
畫室裡的人瞬間從“團式分布”到了“線狀分布”。
雖然明文沒有規定誰該坐哪兒,但不同學校的學生還是傾向于和自己人玩。祝姚口中“那幫淮禮的”通常聚集在畫室的右前半邊兒,而“那幫淮禮的”口中的“那幫三中的”通常聚集在畫室的左後半邊兒。
其餘的部分就是自由人,例如聞序,随到随坐,沒有固定座位。
杜甯揚躲在牆邊兒的畫闆後頭,心裡想着晚上和祝賀那誤打誤撞的“雙人約會”,不由得心神蕩漾起來,盧雪仲說的話,那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最後一列第五個,杜甯揚,起立,”盧雪仲這天脾氣及其暴躁,平日裡昏花的老眼也犀利起來,“來,你來幫我告訴一下全班同學,我講哪一頁了?複述一下我講的知識點。”
那本厚厚的像磚一樣的《人體構造科學》是速寫課的基礎,好消息是杜甯揚沒帶錯書,但很不幸,她的書沒翻開。
她脖子微探,試圖往前求助,左前方的祝姚滿臉驚恐地看着她,手裡畫筆還杵在畫闆上,這是她以做筆記為名畫男男圖的罪證,右前方的徐照霖同樣滿臉遺憾地看着她,翻蓋手機藏在袖子裡露出半拉,顯示此人十秒鐘前正在發冬日傷感說說。
是怎麼還想着指望上那兩個人?杜甯揚深吸一口氣,病急亂投醫,轉向身旁的人。
這家夥今天怎麼飄這兒來了?
他啥時候來的,怎麼像個鬼似地一點動靜也沒有?
算了,這下是徹底是指望不上了!
她倒吸一口冷氣,緩緩地起身,隻花了一秒鐘就說服自己——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坦然接受,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就是多畫三張速寫,呵呵哒放馬過來吧。
“起立,杜甯揚,”盧雪仲的聲音像催命,“昨晚幹嘛去了?一大早就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