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合的地球和月球一點一點錯開,月芽的輪廓一點一點暈開來,像她彎起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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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遊大巴七點發車。
第一站是畫室,第二站是華廣,第三站到城北,出了城開上三小時高速,再轉一小段鄉道,就能到溪村的入口。
跟平常小打小鬧的春秋遊比起來,近四小時的車程,再加上七天五晚的住宿,算得上是趟“遠途旅行”,再加上剛考完期末考試,暑假正式宣告到來,每個人都很激動——激動到忘記他們是去寫生的,是每天都要交作業的。
杜甯揚和祝姚趁着放假和出遊前短短一個晚上的間隙,去批發市場血拼一番,買了一堆質量一般,但款式時髦的“次抛衣”,拿回家洗都不洗就要帶到溪村去,往行李箱裡塞。
誰知第二天早上一醒,行李箱變成了超大号蛇皮旅行袋。
“你那個箱子太小了,塞滿衣服就放不下日用品和藥箱了,媽媽幫你找了個大袋子,免得到了村裡想買都買不着,”方芳就知道杜甯揚會撇着個嘴,提前準備好了應對話術。
杜甯揚顯然還沒睡醒,盯着這個超大号蛇皮袋,盯了許久也沒盯出個花兒來。聞言發出不情願的哀嚎。
她想象中的寫生之旅,是帶着新買的夏季裙子,推着靈活的明黃色萬向輪行李箱,單手把着草編太陽帽,回眸一笑百媚生的。
而不是像個難民一樣拖着這個老土的,過時的,超載的,蛇皮旅行袋。
“媽——”杜甯揚猛然蹲下身,費勁地拉開拉鍊,發現這袋子質量很次,拉鍊卡卡頓頓,拉不利索,咬牙切齒地問:“你都往裡面塞了啥?太沉了,我提不動的呀!”
“也沒帶啥,有備無患,”方芳望了一眼時鐘,“得,要出發了,還得走去華廣等車,媽把早飯給你帶着。”
方芳所說的等車,是提前三十到四十分鐘站在站台上像個傻子一樣地幹等。杜甯揚沒這個習慣,且在畫室裡是一等一好面子。
她蹲下身,我行我素地把蛇皮袋裡她要的東西,往她漂亮的明黃色小箱子裡收。
“哎,拿這丫頭沒轍,”方芳沖杜敏達直搖頭,“你也要出發了吧?”
“是啊,哎喲,快遲了,”杜敏達朝桌上抓了個餅往嘴裡塞,“今天估計能早點回來。”
“聞小少爺不跟甯甯一塊去寫生麼?”
“他今天要考英語考試,好像叫妥……妥兒福吧。他準備挺久了,考過就解放了,嘿嘿,我也解放了,”杜敏達拉開大門,又“嘭”一聲關上。
“聞序不去啊?”蹲着忙乎的杜甯揚擡頭問了一句。
“不去,你爸送他去考試,”方芳又瞥了眼時鐘,“你快點的吧,遲到了去不成,沒地兒哭我可不管你。”
杜甯揚的心裡翻過轉瞬即逝的失落,她加快翻箱子的速度,合上那一刻有種壯士把劍裝入劍鞘的爽快感,“走吧!”
方芳幫她推箱子,一路都在囑咐,“好好畫畫,認真學習,提高水平,晚上睡覺記得鎖門,别離開大部隊,别瞎跑别瞎玩别瞎花錢,不過該花的錢還是要花,不要亂吃東西但可以吃吃溪村特色的梅花糕……”
“知道了,媽媽,”杜甯揚遠遠看到已經有同學站在站台等,想湊過去和他們閑聊,便向方芳揮揮手,“我會給你買紀念品哒!”
“哎喲,我不要那些……”方芳知道她玩心大,“每天晚上都給媽媽打個電話報平安。”
“知道啦!”杜甯揚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很快彙入叽叽喳喳的人群。
幾乎每個人都給MP3裡下滿了新歌,書包裡不是畫具而是滿當當的零食,平時不怎麼熟的同學,此刻也能湊在嘻嘻哈哈地聊上兩句,誇誇對方的新衣服好看,新手表炫死了。大巴車準時到達,少年們咋咋呼呼地上車。
“這裡這裡!”祝姚在第一站上車,占了個後排的雙人好位置。
杜甯揚跟見到親人似的,打了雞血般地往後面擠,邊擠邊張望,“咦?徐照霖呢?他不是跟你一塊兒上車的麼?”
“他啊!他得闌尾炎了,老師說他不來了!”
“這也太倒黴了吧?”
“是啊!估計是他人品有問題,算了不管他,我下了最新幾集的《好想告訴你》,純愛番,你要跟我一起看嗎?”
“不了!我要聽許嵩。”
去往溪村的短短四小時車程,他們起初是各玩各的,後來氣氛漸漸熱鬧,不知道誰從哪兒摸出個話筒,少年們開始輪番到車前面去唱歌。
超級融洽和開心。
杜甯揚和祝姚因為有人唱歌跑調而把臉埋到座位下方偷偷狂笑,笑着笑着不知怎麼地,她想到此刻正在英語考試的聞序,不免覺得他好可憐,同情之餘,竟然莫名笑了下。
“你笑什麼?”祝姚問。
“覺得有人很倒黴很可憐,”總不能直說這個人是聞序吧。
“徐照霖有什麼可同情的,”祝姚弄錯了對象,“他肯定是背着我們偷吃好吃的了。”
“那等回去,你會去探病麼?”
“去啊,肯定還是要去的吧。”口是心非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