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來的青年人很高、很黑、同時也很瘦,這讓他那副濃眉大眼五官所帶來的正氣感有所降低,再加上肥肥大大不合身的黑外套與西裝褲,活像是個偷穿别人衣服的老農民。
對方似乎沒想到老村長家還有自己不認識的人在,看到路西後明顯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頭看向老村長,等待對方為自己介紹。
“狗子回來了,來來來,這是你妞子姐,這麼多年沒見都不認識了吧。”
這下子路西也疑惑了,怎麼着?這小夥子她以前還見過?
經過老村長的介紹路西才知道,小夥子名叫路民盛,是她鄰居家何嬸的大兒子,也是除路西外村裡唯二的大學生。
路民盛比路西小四歲,自然路西開始上小學的時候路民盛還是個話都說不明白的小屁孩,成天跟在她屁股後面扮演小迷弟,姐姐長姐姐短的,路西腦海中别的記憶都已經有些模糊,唯獨就對奶聲奶氣的“姐姐”印象深刻,沒想到現在這個子高的,都能去打籃球了。
這大概和遺傳有關系,花溪三村姓路的人家普遍都不矮,尤其是年輕一輩,像路西這樣的女性都有好幾個超過170公分,更别說男生了。
作為多年鄰居,何嬸在她母親生病期間也幫了很多忙,同樣是路西的感恩對象之一,再加上還有小時候的情誼在,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又擴大了幾分,連忙讓衣着單薄的路民盛進來坐下喝點熱乎的。
等人坐下,老村長緊接着就問道:“怎麼樣?今天去鎮上怎麼說?”
路民盛就是那個特意考回家鄉來的大學生村官,自打上任以來就一門心思想要帶着父老鄉親們發家緻富,經過潛心研究,認為花溪三村最理想的出路是種茶葉。
托同學幫忙請了幾波不同的專家來勘探過之後,路民盛的想法被認為大有可為,甚至就連種茶的地點都在此途中被圈定好了,路民盛也在不斷跑山的過程裡被曬得黢黑,身形更是瘦了一大圈,一點不像從小到大都沒下地幹過農活的人,倒是更符合田裡老把式的刻闆形象。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預期收益看起來也比較高,但開辦茶廠的計劃卻至今都沒能落實,無他,就是拉不到投資。
這年頭各行各業生意沒幾個好做的,銀行貸款都不好拿,花溪三村又隻是村級單位,擔保力度明顯不夠,再加上路民盛的人脈力量也有限,導緻他跑了很多個地方、見了很多人,卻始終沒能籌集到建設茶廠的初始資金。
甚至别說茶廠了,村子裡那些需要錢來推進的小項目都已經讓路民盛有些焦頭爛額,聽到老村長的問話,當即歎了口氣,“鎮上說年末的财政太緊張了,讓我們明年新的撥款下來之後再去申請。”
果然,和老村長預料的結果一模一樣,在這個崗位上幹了二十年的人太有經驗了,隻是有時候明知道款下不來,卻依舊要跑一趟,否則明年的撥款都沒你的份!
“最重要的還不是這個,我今天去鎮上才聽人說,我們小學的王老師家裡母親生病,明年可能就要提前結束支教回城了,這樣學校裡的老師可能會不夠。”
早年間花溪六個村一起合辦了一個小學,校址被放在隔壁二村,那裡有一片原本用來曬苞米的廣場剛好可以拿來建學校。
以前還沒有那麼多人搬出村的時候,小學中的學生是很多的,路西印象裡自己的同班同學就有小三十個,現在當然人少了,但留守兒童們還是能夠讓每個年級都單獨成班,不像有些山村人少到幾個年級可以混在一起上課的地步。
所以學校所需要的老師數量其實是不少的,然而這所後來被編制為正規公立校的編制并沒有那麼多,何況就是有編制也少有年輕教師願意來這麼山溝溝的地方工作,以至于到了如今,學校教師的主要構成依舊是曾經的老教師與支教幾年就走的流動人群,隻要支教老師一走,學校就會開始陷入課程排不過來的窘境。
其實這一切困境的解決方法還是很容易的,隻要提高教師的福利待遇,就都迎刃而解了,總會有優秀教師沖着高薪而留下,畢竟人總是要考慮現實因素的嘛。
隻是花溪幾個村連加固山壁的錢都掏不出來,更别說什麼高薪福利了,純粹是癡心妄想。
聽着村裡所面臨的一個個困難,路西立即舊事重提,“叔公,我這兩年在外面創業賺了不少錢,加固個山壁對我來說真是小事兒,等到明年撥款下來時間太久了,這期間指不定發生什麼事兒呢,先加固好了大家都放心。”
如果對面坐着的是個不那麼熟悉的人,路西肯定不會這樣說話,這年頭财不露白的道理但凡是個成年人都應該要懂,否則下一秒可能就會有個半熟不熟的人蹦出來向你借錢,你要是不借人家還要說你冷漠無情且小氣。
但老村長顯然擁有着不一樣的待遇,隻是他這會兒還有些半信半疑,“你創業了?真的假的?”
面對老村長的疑問,路西沒有多餘解釋什麼,而是再次高喊一聲:“小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