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發覺情況不對的是祝清方。
許芳晴走後,他一直埋頭苦苦畫符。浪費許多黃紙,當這一張下筆順滑力道平穩,他以為自己要畫成了的時候,心頭猛然被一股窒息感纏上。
接着他的手就不穩當了,本應該頓住的筆畫被他猛地劃出去,墨水遊到桌上,髒了其他幹淨的符紙。
祝清方捂住心口,有些驚慌。
這種窒息,他曾經體會過,正是在虛淵看到許芳晴擋在她身前的時候。
但那絕對不是第一次,一個月前初見時,她擋在他面前,同樣也不是第一次。
祝清方撂下筆,下意識回頭望向林中。
許芳晴進去林子裡時,他是看着的。許芳晴練劍時,他也是看着的。隻是見她入神,他便收回了心,專注自己的事。
可此時看去,那片清晰可見的空曠地,根本沒有許芳晴的身影。
僅僅才過了半個時辰,方才夕暈鋪滿的山林此刻看起來幽深可怖。
祝清方感到一陣不安,站起身,迅速往林子裡走去。
江宿雪好整似暇地盯着他,原以為他撂下筆是認清自己打算放棄,正準備諷刺他。
忽然瞥到他神情嚴肅,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同樣未發現許芳晴的身影,立刻察覺到不對。
江宿雪的表情變了一變,最後停留在不解與擔憂。
想了想,他跟上祝清方。
許芳晴離得本就不遠,原先的位置可以讓他們看到她,走過去頂多半刻。然而祝清方二人來到此處,用了足足一刻。
虛山山高寒冷,到了傍晚就更甚,此刻日頭西下,日光不足,這片林子顯得幽暗。走到空曠處,就顯得更昏了,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一片永夜之地。但這片地方,頭頂沒有枝葉遮擋,應該有光撒下來,比别處更亮堂才對。
祝清方擰眉環顧四周,入目除了無風自晃的樹枝,并未發現有其他痕迹。
他不自覺地攥緊手心,那股窒息感又一次向他湧來。
江宿雪站到中間,眉毛皺得很深:“這裡有問題。妖氣如此重,我竟未能發覺,”他冷笑一聲:“看來這妖不簡單。”
的确不簡單,江宿雪耷着眼皮,他的話省略了後半句,這裡的妖物氣息,與他見過的那個男人有些相似。
祝清方的表情更加嚴肅,他語氣急切:“能感覺出是什麼妖物嗎?”
江宿雪搖頭。
他隻能察覺妖氣,難以分辨是何種妖物,更别說這隻妖詭異到他連妖氣都不能察覺到。
許芳晴失蹤,俨然是妖物所為。
江宿雪問:“小師姐在哪?”
祝清方搖頭,語氣肯定:“她在這。”
他感受得到,她一定在此。
祝清方說着,餘光忽地瞥到地上一抹深色,祝清俯身挖開泥土,捏了一把放在鼻尖,潮濕帶着腥氣的泥土,隐隐約約能聞到一股鐵鏽味。
祝清方擡眼,更加肯定:“她就在此處,隻是與我們不在同一片空間。”
“你是說陣法?”江宿雪神情冷着,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樣,“妖物怎麼可能會陣法!”
妖物當然不會,除非是……
“妖物當然不會,但若是有人利用它,給了它符紙?”祝清方說着,眼神落到江宿雪突然變得蒼白的臉上。
能用陣法的妖難以對付,他隻當江宿雪是被吓着,正欲開口寬慰他。忽然,身後的樹猛烈晃動,一陣簌簌聲,在寂靜林中顯得恐怖,令人心顫。
祝清方回過身,看向那顆抖動的樹。樹枝毫無規則地擺動,力道很大。
種種猜測對上,祝清方立即走到樹前,擡手撫上樹幹,眼神一凜,迅速收回手。
“不像樹皮,質感濕滑,帶有紋理——”他頓了頓,提醒江宿雪:“是樹妖。”
江宿雪眸光一動,立刻會意:“化人形的樹妖。”
“能化人形,怪不得我未曾感知到。”
祝清方心好似被藤蔓纏緊了,又似被一層陰雲籠着,沉悶悶的透不過氣。
虛山有妖,一般都在虛山北的虛淵附近,尋常妖物隻遊蕩在那裡,根本不會來青雲門造次。可如今這妖不僅來了,還悄無聲息,當着他們的面,對許芳晴下手。
自妖尊蘇醒後妖物有異變得難以對付,能化人形用陣法的妖物,無疑是更棘手的存在。
許芳晴這段時間隻學會了幾個招式,尚未完全掌握。祝清方不敢想,許芳晴獨自被困在另一個位面,對付這隻妖物,最後會變得怎樣。
祝清方沉聲道:“是陣法,一定有媒介。我們要盡快找到,破了這陣,才能找到師妹。”
時間流逝一分,許芳晴的境況就危急一分。
祝清方不敢耽擱,當即站起身子走向别處,尋找着可疑痕迹,一絲異常也不放過
江宿雪冷眼看着祝清方的背影,手心符紙灼熱,他冷哼,最終收起符紙,聽話地尋找祝清方嘴裡的媒介。
江宿雪俯身,忽地身後一冷,餘光看去,一道細長的黑影正在靠近自己,被滿地落葉遮擋,看不出像什麼。
他不動聲色捏緊手心的符紙。
片刻後,黑影移到腳邊,在它撲過來那一刻,江宿雪手腕翻動,手中符紙頃刻燃燒成灰,幾道鋒芒閃過,黑影在眼前碎成幾段,掉在地上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