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雪默默看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房間,半晌,他移開視線,不禁覺得心口悶悶的,像是剛才在幻境裡面沉悶冰冷的陰雨天。
祝清方走到床邊,将湯藥放在矮桌上,交待道:“安神固氣的,你剛醒,喝了好受一點。”
江宿雪沒看他,冷着臉端過藥碗,仰頭灌進嘴裡。
指縫裡,他看到許芳晴正被祝清方扯着胳膊包紮被他扯開的傷口,龇牙咧嘴之時不忘憤憤朝他這個罪魁禍首做個鬼臉。
鬼臉。
幻境裡欺辱他的孩童也曾對他做過鬼臉,他隻想殺了他們。
許芳晴做的鬼臉倒是可愛些,隻是同樣很讨厭就是了。
一定要抓了她送給那個男人殺了。
江宿雪想。
他帶着悶氣灌完了兩碗湯藥,跟他吃的所有食物一樣,食之無味,棄之容易。如果不是許芳晴兩人在,他一定連藥帶碗全部扔了。
江宿雪放下藥碗,剛伸手擦掉唇邊的水漬,眼前便多出一隻包着布帛的手,有些蒼白,手心躺着幾顆五顔六色的糖丸。
許芳晴又拿祝清方的東西,借花獻佛。
江宿雪很不喜歡。
瞥見許芳晴的動作,祝清方收拾藥碗的手一頓。
他剛把她的傷口包好,她就迫不及待站起來,走向江宿雪,然後掏出糖丸給他。
可那分明是他隻給她做的。
摻了他的腕血。
所以是甜的,且對許芳晴傷勢有益。
可她拱手送予别人。
祝清方隻覺心頭股莫名的情緒更清晰了。
他垂下眼,默默松開嵌進手心的指甲。
許芳晴渾然不覺這兩人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心思,隻是察覺到這兩人的動作都有一瞬間的愣神,她先是回頭對祝清方笑笑,并未注意到祝清方捏着碗沿泛白的指尖,隻看到他清朗的笑,當他是同意了。
因為祝清方,從沒表現出過介意。
于是許芳晴扭頭,又将手心伸近江宿雪一些,圓滾滾的糖丸在掌心晃了晃。
許芳晴沒忘記自己還要維護師門感情,剛才她沒收住嘲諷江宿雪多了,怎麼着也得想辦法補救一下。
思來想去,也就隻剩口袋裡幾顆糖了。她便想着拿出來做做樣子,至于江宿雪,他愛吃不吃。
不過半天,沒見江宿雪有動作,她還是愣了一下。想了想,她看着他,十分認真地解釋道:“藥挺苦的,師弟你吃顆糖能壓壓。”
聞言,江宿雪眸光微漾。
可他不喜歡許芳晴拿别人的東西給他,一點都沒有誠意。他盯着她的眼睛,很清很亮,所以敷衍兩個字看得清清楚楚。
他悶笑一聲,伸出手,想要把那幾顆糖豆扔了。
忽然,房中響起“啪”地一聲。
清脆的掌聲落在耳邊,許芳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祝清方。
他竟然拍開江宿雪的手。
祝清方見她一臉驚愕,神情嚴肅地解釋:“這糖丸是給你做的,裡面加了不少藥材,有幾副與師弟方才喝下的藥相克,他不能吃。”
說完,他又瞥向江宿雪,看着他不太好的臉色,他扯出歉疚的笑:“抱歉,我出手急了,傷了師弟。”
江宿雪隻收回手,悶不做聲。
還在一旁站着許芳晴懵懵地“啊”了一聲,匆忙收回手,三兩下把糖豆塞進自己嘴裡。
随後不太好意思地看向江宿雪:“抱歉,我不知道……”
她差點好心辦壞事。
許芳晴瞥見江宿雪一瞬間鐵青的臉色,暗道不好,反派怕不是以為自己要害他。
感化反派維系感情的任務一時失敗,許芳晴當即想跑。
她便匆匆幫着祝清方将藥碗和托盤收拾好,又扯了扯祝清方的袖子,催他:“師兄,我累了,想回去。我們走吧,不打擾師弟休息了。”
說完,不等祝清方回話,逃一般沖到門外,扒在門框後面眼巴巴等着祝清方趕緊出來,目光隻顧放在祝清方身上,渾然不覺江宿雪盯死人一般的視線。
房内,江宿雪盯着門口的許芳晴。
耳邊是祝清方喋喋不休的囑咐,說他剛醒,要注意這個注意那個,
他窩在衾下的手幾乎要把褥單扯爛。
他可以不要,可祝清方憑什麼阻止他接過糖丸,那分明是小師姐給他的。
祝清方憑什麼阻止?
賤人。
江宿雪想。
他不止要殺了許芳晴,還要殺了祝清方。
祝清方交代了一通,才發現江宿雪根本沒在聽,他直接住嘴。反正江宿雪已經蘇醒,沒有性命之憂,至于傷口,這個師弟體質特異,傷勢總是好得很快。
祝清方不再關心,端着藥碗,出了房門,碰上還在門邊扒着的許芳晴,囑咐她回房休息,自己還要去竈前看着給她蒸的薄荷糕。
一聽到有新糕點,許芳晴眸光一亮,粲然笑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吃剛出爐的。”瞥見祝清方擔憂的目光,她雙手合十,“師兄,我真沒事,你怎麼不相信你的醫術?”
祝清方聞言垂眸,唇邊扯出一點點不明顯的弧度,看起來有些勉強。許芳晴将要死心,腳步一轉,忽聽祝清方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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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池常清書信後,攬雲門主流山當即派了不少精英弟子過來。徐五悲已死,為糾正門風,攬雲門順理成章接手了玄風門。
對于這一變化,山下玉螭城、慈銘鎮百姓原先毫無反應,在看到攬雲弟子一路走來扶危濟困的善行後,這才發覺新宗門不同以往隻會欺壓他們,不由得高興起來。
許芳晴繞過幾條廊道,幾乎都能看到穿着攬雲門服的弟子,大部分都在做打掃修繕的事,看來确實比玄風門弟子正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