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走後,便有一團霧氣出現,圍着她們,蠱惑她們。為了自保,她們融為一體,成了“連月”,是連月,也是月月,更是每一個她。
連月偷走了臨水門的信物,以此來讓她們保有意識。既有實力,又有意識,她們便有力報仇。
月月先殺了欺辱她娘的一家,連月殺死了門主,第三次尚未進行,她們便在半路被連江抓走,奪了信物,慢慢被那團蠱惑她們的霧氣吞噬幹淨,變成啖人肉飲人血的妖物。
連月不想這樣。
許芳晴在她的執念裡殺了連江,帶着他的頭顱去找連月,她看着連月在籠中掙紮許久,對她伸出手:“姐姐帶你回去好不好?”
連月看着面前的人,疑惑歪頭,沒有理她。
許芳晴想不明白。她看過了,連月的執念應該是殺了門主和連江,他們已經死了,為什麼連月還是沒有清醒。
許芳晴抿着嘴,試探道:“月月也在家裡,還有她們,她們都在等你回去。”
連月眨了眨眼,一滴水珠從眼角滑落,而後如同洩閘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許芳晴牽着她的手,認真地說:“沒人怪你,連月,她們都不恨你。”
許芳晴忽然明白了。
連月被抛棄到城外時,看到了那些因她而死的女孩,眼神陰毒又冷漠。
連月以為她們恨她。如果沒有她,如果沒有門主和連江對她的企圖,那些女孩也許不會死,盡管她們活得痛苦,可活着才是最好的,更不必說,有人的生活裡是有愛的。
就像月月。
她的娘親愛她,會給她整雲髻,會拿細膩的針線織出一兩隻小兔,窩在她的裙擺處。
日子雖苦,她們處處受人欺辱,可她和娘親過得幸福。
可因為連月,這一點幸福也沒了。
家中人瞞着娘親,将月月賣了,最後她的血肉淌進連月喉管,被她的胃酸分解,成了連江計劃之中的養料,成了他劍尊執念的養分。
可她們沒有怪連月。
因為不是連月的錯。
所有的女孩都知道。
怎麼會是她的錯呢。
她也才十二歲,她也無法反抗。親娘生下她之後撒手人寰,親爹為了一己私利欲将她煉成男子,計謀失敗,自小教導她的長老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她因此而死後被人厭棄,抛屍城外,又遇上了心思不純的妖尊,一點點将她變成了妖物。
許芳晴隻是想着,便鼻頭一酸。
她緊緊抱住連月,在她耳邊柔聲輕語:“連月,不是你的錯,我們沒有人怪你。”
頓了頓,她說:“她們都在家裡等你,月月,還有别人。”
連月沒有回應,許芳晴聽到了低低的啜泣,她胸前的衣襟已經濕了一片。
許芳晴小聲歎氣,将連月抱得更緊了,輕輕拍着她顫抖的瘦小脊背。
沒有人怪罪連月。
可在城外做孤魂時,她跟在那些因她而死的女孩身後,沒有人等她。
沒有人等她,也沒有人傷她,更無人驅趕她。
她們真的沒有恨她。
否則,在妖尊蠱惑她們化為一體的時候,她就該被咬碎吞了。
連月默默哭了好久,直到許芳晴覺得自己胸前要被她的眼淚燙出洞來,她似乎才想通了。
“對不起。”
她回握許芳晴的手,說:“姐姐,我想回去。”
許芳晴理理她的碎發,微微一笑:“好。”
她抱着連月站起來,邁步出了臨水門,正要往家裡去,忽覺一陣晃動。
等她回過神時,懷中一輕,連月不知在何時已經離開。
最後的執念解開,連月的蠱惑便失效,她可以出去了。
許芳晴心中高興不已,熱淚盈眶。
眼前的場景慢慢變回來恢複,許芳晴環顧一圈,微微放心。
方才還在進食的妖物已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幾個衣裙染血的女孩。此時正圍着連月,嘴裡不斷重複:“别怕,别怕。”
看到許芳晴時,她們也圍了過來,高興地喊着姐姐,眉眼中是釋然,也有感激。
許芳晴笑笑,她摸摸女孩們的臉,擦掉她們臉上的血。唇邊染血,是因為變成妖物時吃了身邊的女孩,被吃掉的已經回不來了,但就像許芳晴說的那樣,沒有人恨她們。
她們都是可憐的,但死後擁有彼此,也算是好運的。
連月站在她旁邊,對她感激一笑。
忽然,一個身穿麻衣的女孩擠到許芳晴面前,她的雙丫髻靈活可愛,粗糙的裙子上趴着幾隻栩栩如生的白兔,走線工整,針腳細膩,能看出織它的人極其用心。
月月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姐姐,你出去之後,能不能再見見我娘,讓她不要難過好不好。”
許芳晴心中苦澀:“好。”
她說完這句話後,所有人都看着她笑,慢慢地,笑容變淡了,露出冰冷的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