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馮清淺和父親的談話終究以不歡而散告終。
方知曉出院了,度過了最虛弱的日子,手術總體是成功的,腿部的情況的确有了些好轉,但壞消息是馮清淺的行蹤被嚴加看管,這一個月來,除了微信聯絡讓方知曉知道兩個人還沒有分手,兩個人一面也沒見,承諾倒顯得虛無缥缈起來。
未來還會來嗎?一個人的晚上,他真的會忍不住悲觀地想。
可是去找她,會不會讓事情變得很難辦……
他思前想後,還是忍不住在她的聊天框裡打字:“怎麼樣了?我可以去找你嗎?”
她一直都說不太行,再盡力安撫他一下,可是這一次,她的回複是:“見面說吧。”
隻有短短四個字,沒有多餘的解釋——
透過文字他看見她的情緒并不好,明明見面該是開心的事情,她卻像是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才非要見面說清楚不可……
他默默祈禱:隻要不是跟我告别,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可以——
直到打開門看見她泛紅的眼睛,他的心驟然亂成一團,再也不敢想比她的眼淚更糟糕的事情。
她抱緊他,還未說話,眼淚便大顆大顆落下,他揉着她的頭發,閉上眼睛,等待糟糕消息的到來。
——如果她最終還是要為了父母放棄他,那為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也算是值得了吧。
他鼻子裡的酸澀跟他一起這麼想。
可她開口的話卻讓他意想不到。
“我爸要完了……”
他單手撐着拐杖,右手把她攏在懷裡,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替她順氣,手術恢複完,他終于可以在站着的時候,也牢牢抱着她了。
“慢慢說。”
“孟陵的爸爸因為貪腐和濫用職權被查處,我爸跟他關系密切,現在,好像要受牽連了……”她強行穩住情緒,眼裡的痛苦還是滿溢出來,“我家要完了,方知曉,你——”
“我什麼?”他把她攏在懷裡,“我會……”
——一直站在你身邊。
可她說——
“你别娶我了吧。”她狠下心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無辜的,他這個人古闆虛榮要面子,但我總覺得也不至于做違背法紀的事情,但如果真的做了……或許,我承受着他們的壓迫……但也享受了他們給我的供養,或許我無法和原生家庭割席,不能連累你,我爸要是進去了,我們……好聚好……”
她的嘴被他用唇瓣堵住,她說不好的話的時候,他一直溫和地阻止她。
她鹹熱的眼淚落在他唇上,下巴上,鎖骨,衣襟上,一下一下,淋濕他的靈魂。
就在此刻那些卑微的糾結消失了,他預備雙手奉上他的一生。
“不要。”他松開她被吻到泛紅麻木的唇,語氣強硬,“誰跟你好聚好散,不是說好有什麼問題都一起解決嗎?”
“可是,我……”她垂眸,“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巨額賠款,聲名狼藉,拖家帶口地,苟活下去。
彼此許諾的幸福,頃刻間消逝無影無蹤。
“嗯,那怎麼了呢?”他牢牢扣住她的手,“就非要丢下我?要我愛上你的時候,就必須和你在一起,遇到事就丢下我,還好意思指責曾經的我不勇敢?“
“可是……”她語塞,似乎确實沒道理再反駁他。
“叔叔是不是還沒進去?”他淡淡一笑,“走吧,陪你去醫院找他。“
馮清淺搖搖頭:“他沒在上班了。”
孟老爺子貪腐,孟家敗落,父親掌權時手段确實強硬,畢竟把她送去T市就是一個見證,跟孟父也有互相的交好,那些飯局,酒品,古董,能不能算作賄賂,真的,很難舉證。
所以,因為兩人之間大量的往來,馮建軍已經暫時被停職,也正因如此,他焦頭爛額,馮清淺才得以和方知曉會面,不過根據父親的說法,他并不知道孟父濫用職權私收賄賂,所以,試問一切有沒有挽救的餘地,甚至,要寄托一部分氣運。
馮家有一棵養在客廳朝陽地的長青松,此刻那份單薄的寓意卻比不過奔走着的兩顆年輕的心。
這些日子裡,李淵不知為何沒找她,她也樂得輕松,一門心思撲在工作和家事上。
她想替父親解決問題,也救自己,另一邊,馮建軍卻打來電話:“不老實待着,你又去哪了?”
馮清淺忍不住朝那頭大喊:“幫你找保住工作和名聲的證據,别再操沒用的心了!”
方知曉驚訝地微張嘴巴,随即輕笑了一下。
她摁斷電話,沒好氣道:“幹嘛那樣看着我?”
“沒見過你那麼兇。”他實話實說。
“嫌棄我?”她佯裝生氣,輕輕拎起他的耳垂。
“沒有沒有,别對我那麼兇就好了。”他捏住她的手啄了一下,蹭到他精雕細琢的下颌線,她視線對準的,是他脖頸下那顆解開的襯衫扣子裡裸露的肌膚。
明明是辦正事的時候,她竟然紅了臉。
他笑起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麼愣住了?”
“哎呀,你真讨厭。”
庭審,父親勾結貪吏的事證據不足,被釋放,但因為影響不好,他終究讓下了院長的位置,美其名曰“退居幕後”,拿着體面的退休金養老了。
馮清淺不知道,父親猜不猜得出在他想盡辦法給自己脫罪,馮清淺也想盡辦法幫他的日子裡,是誰在陪自己這不聽話的女兒奔波。
——他最終沒有提出要見方知曉一面,但是,也沒有絲毫過問和強制阻止,似乎就當女兒從未有過這樣一個戀人。
和她的交流也越來越少。
不知道對她來說,是絕望還是希望。
那天的風很涼,馮清淺雙手插在兜裡,方知曉單手拄着肘拐下樓,走向她的步子一腳深一腳淺,左腳踝部的扭曲角度還是有些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