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勢并不好看,可站定在她身旁的時候,卻立得很穩。
高大身影籠罩,她的發絲飛舞幅度變得輕微再輕微。
她平靜開口:“他現在不管我了。”
“嗯。”
“我不欠他的。”她擡眸看他,強顔歡笑,“我覺得我已經不欠他的了,我想開了,其實,我們偷偷結婚就好了。”
他搖頭:“你至少要再見叔叔一面。”
“我不見,跟我去領證。”她牽過他的手。
他比她更倔:“别犯傻,我還沒求婚呢。”
“那你現在求。”
“在有些事情上,我怕你太任性,也會不好。”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柔聲道,“反正我的承諾不會收回。馮清淺,愛我的代價是不要父母的話,會不會太大了?你不應該承擔這樣的風險,要是哪一天你不愛我了,他們才是你的後路啊。”
她笑中帶淚:“你是不是為我考慮得太多了一點?”
“應該的。”
她向上抹去眼淚,扯出一個難看卻代表感動的笑容。
她再次把他帶到了馮家,院子裡父親開的車不知道挪到了哪裡,隻是花架上,種滿了一盆盆繡球般的菊花。
這次開門的,是母親沈新華女士,見到來人,雖然也愣了兩下,但似乎意識到他們總歸會來,輕輕歎了口氣:“進來吧。”
她沒有接過他帶來的伴手禮,他輕輕放在地上,聲音不大不小地問了聲好:“阿姨好。”
沈新華擡眼看他:“你好。”
接着又是一片沉默——
氣質優雅的中年女人低頭擺弄着花瓶裡的花,似乎也是感覺不自在,眼神特意躲避着不朝他們看。
馮清淺開口道:“媽,門口的鵝毛粉黛是你種的嗎?”
提到擅長的花藝,沈新華笑笑:“肯定呀,你爸這大老爺們哪懂這些東西。”
母親曾是個個性活潑的插花師,正如開滿院子的鵝毛粉黛,看着帶刺卻軟融融的,明豔至極。
可是現在從她臉上再也看不到與父親迥然不同的那種氣質了。
她對着馮清淺優雅一笑,笑裡卻摻雜着為難,微微下撇的眉毛生動闡釋着這一點。
“我去叫你爸到客廳,你們等等,可以吃完飯再走。”許久不見,她其實是想女兒的。
在孟陵出事之前,她更滿意孟陵做女婿沒錯,可是看着女兒這次動真格的和夫妻倆漸行漸遠,她比馮建軍先意識到她長大了,她開始思考,為什麼一定要女兒在男友和父母中二選一呢?如果女兒不選她這個十月懷胎生她的媽,她該有多難過啊?是不是,要對女兒好一點,由着她來算了,她看上的男人,總不至于就一定一無是處吧?
——好像也沒有瘸得很厲害……
她轉身上樓,悄悄抹了一把酸淚。
馮清淺聽見父親煩躁的聲音從二樓傳來:“你去告訴她,要瞎找男朋友,就别帶到我面前晃。”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方知曉的表情,輕聲開口:“要不我們走?”
“再等等吧,對阿姨這麼沒信心?”他揉着她的頭發。
“她沒說過過我爸一次。”她搖頭歎息。
她說得沒錯,下來的是沈新華一個人,她拉走馮清淺,偷偷塞給她一張卡,咬了咬耳朵:“這裡有二十萬,是媽媽自己給的,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再回來,沒事的。”
馮清淺苦笑兩聲:“找個比我爸溫柔的男人我還是有信心的。”
“你去自由戀愛吧。”她歎了口氣,“我管不動你,也管不動你爸,你們倆一樣倔。”
“你為什麼要嫁給我爸?”馮清淺想了想,“你的夢想是做全職太太嗎?”
“怎麼可能啊,媽媽大學學的花卉養殖專業。”她想起往事,又無奈地笑笑,“隻是這嫁人啊,穩重靠譜最要緊,男人隻能抓一頭,你爸也護了我一輩子,不讓我出去工作,不懂浪漫,不聽勸,脾氣倔驢一樣,也不算大事。”
馮清淺搖搖頭:“媽,對男人的要求,要像對待自己一樣。”
沈新華不知道聽沒聽進去,隻是笑着拍了拍馮清淺的肩膀:“還留下來吃飯嗎,媽給你們做飯。”
“不用了,媽,您跟爸吃吧。”
沈新華跟着馮清淺走出房間,跟方知曉道别:“孩子,淺淺也說不吃飯了,就不留你們了,她爸爸就這樣,實在不好意思,改天,改天阿姨勸勸他,你們談談?”
見方知曉表情并無不快,她心裡也怪不好意思的。但這安撫工作,也隻能由她來做。
走出家門,馮清淺深深歎了口氣。
“别難過,阿姨說還會有下一次的。”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表情複雜地回頭看了一眼:“如果你阿姨能做主,現在我們都結婚了。”
“你這麼着急?”方知曉笑了,“現在居然還有女孩着急嫁人呢。”
“要不是你,我才不嫁人,我一輩子都不嫁人,嫁給我爸那樣的人有什麼好的。”她撇嘴,點了點他挺拔的胸脯,“還在這調侃我,難道你娶不娶我都無所謂啊?”
他趕忙解釋:“當然不是,隻是,我現在似乎比你更希望得到你父母的祝福,還有……”
“嗯?”
“馮清淺,嫁給我很好的,以後家裡的事,都你做主。”他突然很認真地說道。
她笑起來,好像秋天的風都變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