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常懿得意地笑了:“算你識時務。”
她瞅了對方一眼,不再理睬,轉身又回去鑿石。
“你該搬石頭了。”
“我多鑿幾塊再運,要你管?”
柳齊歡不耐煩地瞪他,這厮真是煩死了,她根本沒辦法平心靜氣。
傅常懿道:“臭小子别耍滑頭,我可在這兒盯着你!”
他早做好了監工的準備,現下面前擺了幾盤看守送來的糕點,一邊吃,一邊翹着二郎腿聽旁邊的侍衛講些北司圜的趣事解悶。
聽了一會兒沒啥意思後,他道:“行了,本公子也聽累了,你先盯會子功夫。”
說完,他打了個哈欠,披上自己毛絨絨的寬厚鶴氅,歪靠着軟椅閉目養神。
這時,早就躲在不遠處觀察情況的齊鴻探出頭,小跑過來。掏出懷裡捂着的兩個饅頭,悄聲道:“哥,鴻兒來幫你搬石頭,你先吃點東西。”
柳齊歡吓了一跳,忙擡起頭,見傅常懿還在那兒閉着眼假寐,才稍微放下心。
她皺眉低聲道:“不是叫你不要來麼,還來做什麼?這裡用不着你幫忙,趁他還沒發現快回去,不然我要生氣了。”
齊鴻聞言,忙道:“先别趕我,這會子過來,也不光是為這事,還有件重要的。你先前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仵作,我終于打聽到了蹤迹。”
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柳齊歡的心髒猛地一震:“當真?”
“千真萬确!”
她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當初自己四處調查了許久都尋找不到的證人,不過前陣子随口與齊鴻提了一嘴,他居然幫自己找到了!
原本都已經不抱希望,甚至還想着能不能通過别的線索去查……
想到這裡,她忙道:“鴻兒,這樣,你先回去盯着那個人。待我下了工,咱們再議此事!”
柳齊歡有些激動,但考慮到現下的處境,還是選擇拿了對方給自己帶的饅頭并推他先離開。
然而,她還是晚了一步,傅常懿陰涼涼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呵,倒是差點把這個野狗子小鬼給忘了啊。”
二人雙雙擡頭,就見對方兩臂交叉壓住大腿上搭着的鶴氅,微俯下身子,沖他們笑,隻不過這笑裡明顯充滿不懷好意的味道。
齊鴻看對方發現了自己,也不藏了,硬着頭皮上前一步擋在柳齊歡的前面:“我才不叫野狗子!”
雖然他快十四歲了,卻因為營養不足發育得遲,個頭矮小才到柳齊歡的下巴高。
再加上相貌生得機靈稚嫩,所以發起怒來的樣子着實像是隻呲牙的小獸,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傅常懿手背拄着下巴,像逗狗似的問道:“上次我可聽他們都叫你野狗子。”
“我叫齊鴻,齊歡哥哥的齊,鴻鹄之志的鴻!才不叫野狗!”
“是麼?好難聽的名字。”
“你胡說!”齊鴻反駁。
傅常懿不屑:“你是賤民,這輩子都翻不了身。連做燕雀都勉強,又如何有成為鴻鹄的一天?可見你不配這個名字,還是野狗子比較匹配……”
“常懿公子。”
他正侃侃而談,柳齊歡突然開口打斷。
因對方叫的是假名,他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認為賤籍者隻能困守囹圄,無法展翅高飛,又何嘗不是燕雀安知鴻鹄之志哉?”
柳齊歡望着他,出口的話語猶如珠落玉盤,清脆而擲地有聲。
她的神色并未因他剛才的話而波動,反而平靜如水,甚至隐約有一股不折彎的傲氣。
傅常懿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這家夥是在拐着彎地罵自己。
“你諷刺我?”
柳齊歡一雙桃花眼微彎,仿若一池淨水徐徐漾開舒緩的弧度:“非也。我隻是提醒公子,凡事眼光放長遠,莫要一偏之見。”
沒怎麼讀過書的齊鴻并不太能聽明白身旁之人說得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是在替自己說話,而且能感覺到傅常懿眼中閃爍着極為明顯的不悅。
他輕輕拉了拉柳齊歡的衣袖,有些擔憂對方因為自己再受到新的懲罰。
畢竟,眼前這位纨绔公子哥,看起來似乎比那打死楊大娘兒子的陳公子還要有權有勢,連向來拜高踩低的看守都跟見了祖宗一般多敬三分。
他要是想碾死兩個賤民,估計和碾死兩隻螞蟻差不多。
傅常懿的目光始終陰沉地凝視着柳齊歡,較往常少了一絲玩世不恭,多了幾分的淩厲和審視意味。
“看來這點懲罰,對于你這個硬骨頭來說,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