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升派人将巡邏暗衛全數調集回來,又問都禦史借了一批人手,加上自己的親衛。
三方協助下,柳齊歡提出的徹查帝京府所有捕快衙役及其随身物品的行動,迅速展開。
傅常懿不急着回宮,等待的時間,就歪靠着椅子,翹起二郎腿,優哉遊哉地吃着手下買回來的果子糕點。
“都禦史那老小子這會兒倒是配合,調派這麼多人來。”
“是大公子出的力,前陣子陛下去參加二公子的生日宴席,大公子有事耽誤了沒去成,正瞅找不着機會在陛下面前表現呢!”
“哼,我說呢!兒子倒是比爹上道,回頭跟吏部提一嘴,看看什麼地方有空缺就先塞進去。”
傅常懿丢了顆花生到嘴裡,嘎嘣一下咬碎。
“對了,你再查查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官員把蔔世仁提上來,直接革了去,九族男丁流邊疆,後代不得入仕。也不必告訴左丞及六部尚書他們,省得又跟朕唠叨。”
他輕輕巧巧兩句話,就決斷了兩個家族的前途。
孫德升心知這事情若是讓朝中老臣知道了,指不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勸谏,甚至波及到一些朝中勢力的變動。
反正挨罵奏折都有他頂着,小皇帝也隻由着性子肆意妄為罷了。
他汗涔涔地喏喏應聲,不敢反駁,不然連帶他的身家地位也難保。
傅常懿交代完了自己想辦的事,無聊得緊,目光逡巡一圈,最後還是落在了頂梁門柱一側的人影。
柳齊歡靠在門柱旁邊,因為屁股有傷,所以一直沒有坐下,而是單臂扶着護欄側立,雙目虛虛地閉着。
看起來像是在養神,但微蹙的眉頭,睫毛地顫動,暴露了她的腦筋并沒有休息。
剛剛她提出讓常懿幫她一件事,作為交換。
對方二話不說便應承了,但卻要先考量她能不能抓到真兇。
三方軍在徹查帝京府,柳齊歡也沒有休息,内心繃緊了一根弦。
她努力回憶着戲院酒樓到義莊到府衙期間發生的一切,在腦海裡整理所有可能有用的證據。
太陽穴突突地酸脹,正集中精神思索着,她忽然感到臉頰被什麼東西彈了一下。
柳齊歡睜開眼睛,就見擊中臉的東西落在了地上,是顆花生米。
太師椅的方向,傅常懿坐沒坐相,閑倚着椅背,沖她挑了挑眉。
“臭小子,打了半日的官司,餓不餓,要不要跟着本公子吃點?”
她眼神裡劃過一陣不耐:“用不着。”
“呵,嘴真硬。”
傅常懿撇了撇嘴,又轉向蹲在旁邊的齊鴻,見他一副眼饞肚飽的小鬼樣,抓了一把花生,跟逗狗似的逗他。
“啧,吃吧!”
齊鴻餓了大半天,早就饑腸辘辘,但他觑着柳齊歡的臉色,咽了咽口水,硬是一扭頭:“嗟來之食,我不吃。”
“嘿,真是小的随大的,都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那就餓死吧!”
傅常懿讨了個沒趣兒,嘴巴愈發毒辣。
孫德升在旁邊眨巴着眼睛瞧着這情況,有點納悶于皇帝的行為。
自從少時離開淮南封地來到帝京,陛下的脾氣就變得越來越古怪,已經很久沒見陛下主動關心别人,除了戶部員外郎衛大人偶爾能得兩句陛下的溫語,其他人是一概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忍不住端詳起柳齊歡來,這會兒仔細看了看,他忽然覺得對方好像有那麼一丁點眼熟。
“孫德升,看什麼呢?”傅常懿皺眉,“你倆是不是認識,怎麼他看你,你看他的?”
孫德升忙道:“陛,呃,公子,小的是瞧着齊公子有點眼熟。”
“哦?”傅常懿來了興緻,“你也這麼覺得?說說,像誰?”
他一直奇怪于自己為何看齊歡眼熟,沒想到心腹太監跟自己有同樣的感受。
孫德升眨眨眼睛,猶豫道:“不過,許是小的看錯了,那人都去世好幾年了。”
“吞吞吐吐的,到底是誰?”
“呃,就是前任内閣大學士,原已故元老忠烈侯家的獨子,柳稷安。”孫德升頓了頓,斟酌着語氣,“當然,也不是多麼相像,就是眉眼有三分柳家公子的氣度……”
“柳稷安?這名字好像聽過,朕怎麼印象裡沒見過這個人?”
傅常懿思忖着,一動腦子,頭就又有點疼。
其實對于忠烈侯,他倒是聽說過。
原本是陪着皇爺爺打天下的武将,戰功累累,恩澤深厚,可惜英年早逝,在一次戰事中落了陷,戰死沙場。
他回憶着自己與忠烈侯家人似乎沒什麼交集,又看向身旁太監。
孫德升小心翼翼道:“此人原系高祖皇帝己巳年間科考榜眼之材,因承襲父輩恩蔭,便超拔了内閣大學士。可惜為官沒幾年後貪污腐敗,先帝即位時就因謀反獲罪處斬了,其名姓罪罰現在還釘在午門前的罪臣錄碑上呐……”
“哦,原來是早就死了的人,難怪朕沒什麼印象。”傅常懿聽到父皇即位的字眼,又牽挂起當年的事,神色微變。
“是。陛下當時剛從淮南封地來到帝京,應當是沒見過的……許是世間相貌俊俏的人,大抵都有幾分相似之處,所以小的也許看錯了眼……”
孫德升言語謹慎,畢竟先帝即位的手段不算光彩,又涉及到宮闱秘辛與罪臣,所以說每個字都時刻觀察着面前人的臉色,生怕觸及黴頭。
好在,皇帝對這些過去,明顯興趣缺缺。
“行了,那些個陳谷子爛芝麻的舊事也不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