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賀似乎看穿了她的不安,道:“病已說你快回來了,我就等了等,你别放心上。”
“嗯……”
“上次你說想吃我們昌邑國的荊桃,我會想辦法給你送點兒來,嗯……還有,你和病已答應要幫我看着釀酒,可别忘了。”
平君木讷地應了聲好,随即想起來什麼,忙道:“您再等等!”
說完,她轉身飛奔進掖庭,她雙手提着繁重的曲裾裙擺,步子有些踉跄失措,卻又很真實,不同于那些循規蹈矩的窈窕淑女,讓劉賀有一時的失神。
很快,平君跑了回來,她上氣接着下氣喘,将懷中包好的糕點拿了出來:“這個就當是我的回禮,殿下可莫要嫌棄。”
劉賀哪裡會嫌棄,他比得了任何金銀珠寶都要高興:“謝謝。很高興認識你和病已,我會回長安看看你們的。”
“嗯。”
“還有一件事,你既然能叫病已的名字,便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平君。”劉賀笑得爽朗起來,不同于病已的隽秀斯文,他的笑容有種華貴包容的溫和感。
平君不置可否,微笑着點點頭,再目送着劉賀走遠。
轉身時,平君看見歐侯雲青正站在掖庭那條長長的弄巷裡。
等平君走近了,他才說:“昌邑王日常非有诏不得離開封地,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平君問。
“沒什麼。”歐侯雲青沒有執着于此事,反問道:“皇後娘娘那邊,有無把握讓上官家的人來執掌禁軍?”
“你怎麼這麼問?”平君雖然這樣反問,心中也有了數。
歐侯雲青搖搖頭:“你既然這麼說,那便是不可能了,看來陛下還是更看重霍大将軍。”
“這是何意?上官與霍家可是姻親關系,又何須計較?”
“平君認為,霍将軍是什麼樣的人?”
他問這話,卻并沒有等着平君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道:“霍将軍少時得衛家扶持起勢,可昔年衛太子案時,連張公都受了牽連,他卻獨善其身,甚至做到了在先帝跟前風頭無兩,靠得是什麼?他們這種人,眼裡隻有權勢,哪裡來的恩義感情?”
“可平君……”歐侯雲青語氣逐漸變冷:“我們這種出身的人,隻能依附他們,我賭,霍将軍會赢。”
“雲青……”平君停下腳步,她覺得今日的雲青有些陌生。
“怎麼了?”
“你……你可要當心了。”平君斷斷續續道:“我聽聞霍大人鐵面無私,這才惹得其餘輔政大臣不滿,可不是你說的……那樣。”
“那,若如你所言,我要當心什麼?”
“因為你心中所想是那樣,說明你已經入了争權的局……”平君嚴肅道:“入了争權的局,必有死傷,而若霍大人是如你所言那樣的人,你與虎謀皮,更需小心。”
歐侯雲青輕聲一笑:“知道了,平君,皇後娘娘那邊若有什麼消息,你可得及時告訴我……你要知道,我們是一家人。”
平君輕輕點頭,此時不遠處傳來樂聲,音質悠揚綿長,是獨屬于陶埙的天籁之音。
“我先回了。”歐侯雲青沒興趣欣賞樂聲,轉身進了自家的院子。
平君則繼續往前走,路過張賀家門口時,她伸頭往裡看了看,見正是病已在吹埙,吹的是邶風中的離别之意。
平君安靜地走進張家小院坐在門邊的角落裡,病已則靠在水缸旁,她與病已眼神交彙,腦海中回想起他們一起讀過的詩經。
她想,有沒有可能哪一天,病已也會如今日的劉賀一樣,遠去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