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會被燃成灰燼吧。

皮囊之下的靈魂扯出了一抹顫栗的笑容。

陽葵頭頂呆毛一個激靈，又彎成一個問号，很是不解：“什麼？”

太宰治沒有解釋，他靈活的一翻身，同樣坐到了護欄上，半側臉望向陽葵，搭在護欄上的手握了握又放松，微微揚了揚唇，聲音輕柔的如漂浮的柳絮，

“請抓住我吧，”

毫無征兆的，他身軀前傾，墜落，

“小小姐——”

尾音飄在空中，他還很有閑心的在半空中旋身，露出了那張笑盈盈的面龐，鸢色的眼瞳映照着她的身影，直直的從下往上望過來。

森陽葵一直都知道，太宰治的眼眸深處積聚的是黑暗、寂靜又無望的虛無，比之黑洞還要深邃。

然而這一刻，那鸢色的眸子深處卻好似有淺淡易碎的光芒在流逝，像是太陽沒入地平線前的最後一絲餘晖。

孤獨抽泣着的靈魂用微弱希冀的目光怯生生的望向她，唯獨朝她發出了求救，帶着孤擲一注的決然。

那一瞬間，仿佛有滔天巨浪洶湧而來，陽葵大腦一片空白，瞳孔極具的縮小，情緒失控的促使着她張口呼喊，

“太宰——”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然先行一步，單腳一蹬護欄，毫不猶豫的朝着下方的太宰治追去。

無形的風吹卷而來，緩住了太宰治墜落的速度，也加快了陽葵墜下的速度。

長發飛揚，裙擺飄舞，義無反顧墜下的少女。

太宰治眸中倒映着這一幕，臉上的笑容越發虛幻，他迫不及待的、實際充滿了膽怯的、緩慢的朝上伸出了手。

下一秒，手被握住了。

墜落的趨勢被暫停，周圍環繞着風的力量，兩人仿佛失去了重力的約束，就這麼停滞在幾十米高的半空中，一上一下，唯一連接的就是交握在一起的手。

陽葵緊繃的心神松懈下來，她目光凝向太宰治，剛準備說些氣惱的話，卻在對上他視線時，全部卡在舌尖，發不出一點音調。

那是一種她無法用言語描繪的表情，膚淺一點的說，此時的太宰治有一種生命的物哀之美。

陽葵神色恍了一下，像是遲來的吊橋效應，又仿佛被海妖蠱惑一般，她的心跳失去了穩定頻率，劇烈如雷鳴般在耳邊回蕩。

眨眼間，她額頭燃起了一簇金紅色的火焰，紫紅色的眼瞳也被暈染上一圈金紅，失控的情緒重歸冷靜。

陽葵靜靜的注視着他，開口說道：“太宰，不知道我有沒有會錯意，你是在向我尋求答案吧。”

疑問句被她說成了肯定句。

太宰治似是看出了什麼，表情有些微僵，下意識的想要縮回手，卻沒成功。

陽葵反射性的加了點力道，緊緊的扣住他的手，繼續說：“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她無法給出答案，在她看來，活着這件事本身就不需要理由。

“生命有什麼意義？這種東西隻有自己才能找到。”她語氣分外的笃定，像是在說什麼真理，“有的人很輕松就能找到，有的人窮極一生也無法找到，但無論如何，在你死亡那一刻總會知道答案。”

“那，如果死亡那一刻還是找不到呢？”太宰治此時茫然的像個稚童。

“如果你不知道，那隻能說你還不能死。”陽葵理所當然的說道。

她看着微怔的太宰治，揚起一抹笑容，“所以，請你拼盡全力的活下去吧。”

即使找不到也沒關系，請一直找下去，一直活下去吧。

但太宰治仍舊固執的像個杠精似得追問，“如果我找到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死了？”

陽葵收斂笑容，神色沉靜，“如果你找到了還是不願意留在世間的話……”

她頓了頓，鄭重的一字一句道，

“那就請你安心去死吧。”

明明是說着如此可怕仿佛詛咒般的語句，但陽葵的表情卻透着令人安心的溫柔與包容。

太宰治的表情空白，顫動的瞳孔訴說着他震蕩的内心。

他動了動嘴唇，醞釀了半晌，才像是汲取到一絲勇氣，用有些發顫的聲線說出了他往常絕不會說的話，“那，小小姐，可以請你陪我一起尋找嗎？”

陽葵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在認真的思考。

太宰是不一樣，别人的話，她隻需要把人拉出當時的怪圈就好。

就算是最依賴她的媽媽，隻要我還存在她的人生中，她就有勇氣大步向前走。

但是太宰的話，向太宰伸手的話，那就必須一直一直一直牽着不放手才行啊，沒有做好準備，中途放手的話，無論哪一種對他都是二次加害。

她已經朝他伸手了，但她能背負起他未來的人生嗎？

陽葵無法得出答案。

眉心的火焰悄然熄滅，被強制冷靜壓下的悸動在心底綻放，她毫不猶豫的選擇遵從内心的意願，眉眼彎彎的承諾，“好呀。”

太宰治慢了好幾秒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到一直屏着呼吸，渾身緊繃的像是被拉滿的弓弦。

他還來不及換氣，唇角就克制不住的揚起一個安心又滿足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