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看着太子的背影,眼底幽沉如墨。
他當然知道,宇文璟這是在警告他。
但今日朝堂之上,他沒有後退,那便意味着,從這一刻起,他已然被推上了這場博弈的棋局之中。
滄都的局,才剛剛開始。
沈淮序緩步走出宮門,顧言早已牽馬在外等候。沈淮序翻身上馬,輕輕撥動缰繩。
“王爺。”顧言跟上,語氣壓低,“方才安策的人一直盯着您。”
“他們盯的可不止是我。”沈淮序淡淡一笑,“回府再說。”
……
夜色濃稠,攬月樓琉璃宮燈次第點亮,光輝映在朱紅廊柱之上,如夢似幻。
這座滄都最負盛名的銷金窟,今夜再次迎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
三皇子宇文珩,攜北滄朝中權貴而來。
阿蘿坐在妝奁前,指尖輕輕拂過銅鏡中的倒影。她的眉眼已然被細細描摹,眼尾一抹嫣紅暈染出惑人的風情。
“三皇子今晚又來了!”
聽到外面似乎有人在驚呼,還有小丫頭跑動的聲音。
阿蘿眼底微光閃過,似乎并不意外。
她在滄都亮相的第一夜,便以“一劍驚鴻”震驚四座,而宇文珩更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以黃金千兩相邀,欲買她一舞真容。
那一夜之後,滄都權貴圈子裡流傳着“攬月樓新舞姬阿蘿”的傳聞,有人驚歎她的風華絕代,有人對她的神秘身份充滿遐想,而更多的人——則是想要一睹那張半遮的面容。
她倒是應該感謝宇文珩,因為他的這一出,讓“阿蘿”之名在滄都傳得更廣,幫了她不小的忙。
那晚她拒絕了宇文珩的要求,未曾想,僅隔數日,他又來了。
他是在純粹欣賞,還是在刻意窺探?
阿蘿垂眸,手腕翻轉,将面紗輕輕系上,聲線慵懶卻含着一絲深意:“既然殿下有意捧場,便不能讓他白來。”
綠蕪心領神會:“今晚,還是‘驚鴻舞’?”
阿蘿輕笑:“不,‘驚鴻’已經跳過了。”她微微擡眸,眼底水光潋滟,聲線低柔,“今晚,我會讓三皇子殿下看到……‘醉生夢死’。”
滄都貴胄,争看一夢
攬月樓正廳,座無虛席。
宇文珩半倚在二樓雅座,身着月白色蟒袍,手中搖着一把碧玉折扇,懶散地斜靠在扶欄邊,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身旁坐着的是安國公幼子安昱,以及幾名滄都城中的豪門公子,他們皆是貴族子弟,身份顯赫,日常混在一起逗貓溜狗,逛花樓,享受着無憂無慮的生活。
“殿下今日可真是讓人驚訝,”安昱端起酒盞,滿是笑意地看着樓下,意有所指,“幾日前殿下才在此豪擲千金,今日又特地前來,莫非真被那位阿蘿姑娘攝了魂?”
與三十歲出頭已是戶部侍郎的二哥安策截然不同,安昱年紀尚輕,娃娃臉上仍有些許稚氣,目光略顯放肆,笑意融入眼中,言談舉止也顯得輕松随意。
“确實有趣得很。”宇文珩指尖輕輕敲着折扇,語氣慵懶。
“真就那麼好看?”安昱微微揚起眉,眼中有些玩味,“還真是讓人好奇啊!”
“确實特别。”另一側的男子顯然那天也在,此時毫不掩飾地笑道,“這位阿蘿姑娘在滄都一亮相,不說别的,原來的那幾位頭牌都失了些味道。”
“聽說并不是每晚都有她的表演?這麼有個性的嗎?”
宇文珩未置可否,輕輕搖了搖扇子,目光淡淡落在台下。
正此時,鼓聲漸起。
宮燈次第熄滅,華麗的綢緞如流水般自空中垂落,阿蘿自一片迷離燈影中款款而來,廣袖輕揚,衣袂翻飛,如夢似幻。
若說當日的“一劍驚鴻”震懾四座,那今晚的“醉生夢死”,則更添了一絲纏綿與惑人。
她的步伐踩在樂聲的最深處,身姿柔若無骨,旋轉間紅紗翻飛,竟如漫天花雨,一層層地将她籠罩其中,使人辨不清虛實。
她似醉非醉,步履輕浮,卻又不失分寸。
她的腰肢微微後傾,雪白的手腕輕輕一翻,一盞琉璃酒盞被她托在指尖,她微微仰頭,似在獨酌,燈光照在她半遮的面紗上,隐約露出精緻的下颌線,風情婉轉。
而就在衆人沉醉在她的舞姿時,她指尖輕輕一扣——
琉璃盞滑落,在即将落地的瞬間,廣袖翻飛,軟劍乍現!
“锵——”
劍光破空,酒盞在劍鋒之上滴溜溜轉動,琥珀色的酒液灑落在空中,灑在了二樓雅座前的玉案之上,酒液漫過案面,緩緩流向宇文珩的折扇。
全場一片寂靜。